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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家的左面，住有一家砍砍柴，賣賣菜，人家死人或娶親，去幫幫忙跑跑腿的人家。他們的一族，男女老小的人數(shù)很多很多，而住的那一間屋，卻只比牛欄馬槽大了一點(diǎn)。他們家里的頂小的一位苗裔紀(jì)比我大一歲，名字叫阿千，冬天穿的是同傘似的一堆破絮，夏天，大半身是光光地裸著的；因而皮膚黝黑，臂膀粗大，臉上也象是生落地之后，只洗了一次的樣子。他雖只比我大了一歲，但是跟了他們屋里的大人，茶店酒館日日去上，婚喪的人家，也老在進(jìn)出；打起架吵起嘴來，尤其勇猛。我每天見他從我們的門口走過，心里老在羨慕，以為他又上茶店酒館去了，我要到什么時(shí)候，才可以同他一樣的和大人去夾在一道呢！而他的出去和回來，不管是在清早或深夜，我總沒有一次不注意到的，因?yàn)樗暮硪艉艽�，有時(shí)候一邊走著，一邊在絕叫著和大人談天，若只他一個(gè)人的時(shí)候哩，總在嚕蘇地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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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春天的早晨，我只一個(gè)人立在門口，看有淡云浮著的青天。忽而阿千唱著戲，背著鉤刀和小扁擔(dān)繩索之類，從他的家里出來，看了我的那種沒精打采的神氣，他就對我說：
“
鸛山后面的盤龍山上，映山紅開得多著哩；并且還有烏米飯（是一種小黑果子），彤管子（也是一種刺果），刺莓等等，你跟了我來罷，我可以采一大堆給你。你們奶奶，不也在北面山腳下的真覺寺里念佛么？等我砍好了柴，我就可以送你上寺里去吃飯去。
”
一聽到了這一個(gè)提議，我自然是心里急跳了起來，兩只腳便也很輕松地跟他出發(fā)了，并且還只怕有人要出來阻撓，跑路跑得比平時(shí)只有快些。一路上，這樣問問，那樣談?wù)劊?u style="text-underline: wave">阿千真象是一部小小的自然界的百科大辭典，
（批注
1
）
而到盤龍山腳去的一段野路，便成了我最初學(xué)自然科學(xué)的模范小課本。
③上山的路旁，一拳一拳象小孩子的拳頭似的小草（甲），長得很多；拳的左右上下，滿長著了些絳黃的絨毛，仿佛是野生的蟲類，我起初看了，只在害怕，走路的時(shí)候，若遇到一叢，總要繞一個(gè)彎，讓開它們，但阿千卻笑起來了，他說
：“這是薇蕨，摘了去，把下面的粗干切了，炒起來吃，味道是很好的哩！”
�、軡u走漸高了，山上的青紅雜色，迷亂了我的眼目。阿千教我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息著，他一個(gè)人穿了一件小衫唱著戲去砍柴采野果去了；我回身立在石上，向大江一看，又深深地深深地得到了一種新的驚異
。
A
�、菸乙粋�(gè)人立在半山的大石上，近看看有一層陽炎在顫動(dòng)著的綠野桑田，遠(yuǎn)看看天和水以及淡淡的青山，漸聽得阿千的唱戲聲音幽下去遠(yuǎn)下去了，心里就莫名其妙的起了一種渴望與愁思。我要到什么時(shí)候才能大起來呢？我要到什么時(shí)候才可以到這象在天邊似的遠(yuǎn)處去呢？到了天邊，那么我的家呢？我的家里的人呢？
（批注
2
）
同時(shí)感到了對遠(yuǎn)處的遙念與對鄉(xiāng)井的離愁，眼角里便自然而然地涌出了熱淚。到后來，腦子也昏亂了，眼睛也模糊了，我只呆呆的立在那塊大石上的太陽里做幻夢。我夢見有一只揩擦得很潔凈的船，船上面張了一面很大很飽滿的白帆，我和祖母、母親、阿千等都在船上，吃著東西，唱著戲，順流下去，到了一處不相識(shí)的地方。我又夢見城里的茶店酒館，都搬上山來了，我和阿千便在這山上的酒館里大喝大嚷，旁邊的許多大人，都在那里驚奇仰視。
�、捱@一種接連不斷的白日之夢，不知做了多少時(shí)候，阿千卻背了一捆小小的草柴，和一包刺莓映山紅烏米飯之類的野果，回到我立在那里的大石邊來了；他脫下了小衫，光著了脊肋，那些野果就系包在他的小衫里面的。
�、咚蛩吕锟戳艘谎�，對我說：“他們在燒中飯了，大約離吃飯的時(shí)候也不很遠(yuǎn)，我還是先送你到寺里去罷！”
�、辔覀兊搅怂吕�，祖母和許多同伴的念佛婆婆，都張大了眼睛，驚異
B
了起來。阿千走后，她們就開始問我這一次冒險(xiǎn)的經(jīng)過，我也感到了一種得意，將如何出城，如何和阿千上山采集野果的情形，說得格外的詳細(xì)。后來坐上桌去吃飯的時(shí)候，有一位老婆婆問我：“你大了，打算去做些什么？”我就毫不遲疑地回答她說：“我愿意去砍柴！”
⑨故鄉(xiāng)的茶店酒館，到現(xiàn)在還在風(fēng)行熱鬧，而這一位茶店酒館里的小英雄，初次帶我上山去冒險(xiǎn)的阿千，卻在一漲大水的時(shí)候，喝醉了酒，淹死了。時(shí)間是不饒人的，盛衰起滅也絕對地?zé)o常的（乙）：阿千之死，同時(shí)也帶去了我的夢，我的青春！
（節(jié)選自《我的夢，我的青春》，有刪改）
批注
1
：比喻，把阿千比作百科辭典，寫出我對阿千的佩服。
批注
2
：連續(xù)四個(gè)問句突出表現(xiàn)我的渴望與愁思。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chuzhong/34614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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