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太陽最近的樹 畢淑敏
30
前，我在西藏阿里當(dāng)兵。
阿里，平均海拔
米
一天，司務(wù)長布置任務(wù)——
全體打柴去!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高原之上，哪里有柴?
原來是驅(qū)車上百公里，把紅柳挖出來，當(dāng)柴火燒。
我大驚，說，紅柳挖了，高原上僅有的樹不就絕了嗎?
司務(wù)長回答，你要吃飯，對不對?
飯要燒熟，對不對?
燒熟要用柴火，對不對?
柴火就是紅柳，對不對?
我說，紅柳不是柴火，它是活的。它有生命。做飯可以用汽油，可以用焦炭，為什么要用高原上唯一的綠色!
司務(wù)長說，拉一車汽油上山，路上就要耗掉兩車汽油。焦炭運上來，一斤的價錢等于六斤白面。紅柳是不要錢的，你算算這個賬吧!
挖紅柳的隊伍，帶著鐵锨、鎬頭和斧頭，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紅柳通常都是長在沙丘上的。一座結(jié)實的沙丘頂上，昂然立著一株紅柳，它的根像巨大章魚的無數(shù)腳爪，纏附至沙丘逶迤的邊緣。
我很奇怪，紅柳為什么不找個背風(fēng)的地方貓著呢?
生存中也好少些艱辛。老兵說，你本末倒置了，不是紅柳在沙丘上，而是因為有了這棵紅柳，才固住了流沙。隨著紅柳的漸漸長大，被固住的流沙越來越多，最后便聚成了一座沙山。紅柳的根有多廣，那沙山就有多大。
啊，紅柳如同冰山，露在沙上的部分只有十分之一，偉大的力量埋在地下。
紅柳的枝葉算不得好柴火。它們在灶膛里像閃電一樣，轉(zhuǎn)眼就釋放了，炊事員說它們一點后勁也沒有。真正頑強的是紅柳強大的根系。它們?nèi)绫P卷的金屬，堅挺而富有韌性，與沙礫粘得如同鋼筋混凝土。一旦燃燒起來，持續(xù)而穩(wěn)定地吐出熊熊烈焰，好像把千萬來從太陽那里索得的光芒，壓縮后爆裂出來。金紅的火焰中。每一塊紅柳根。都長久地維持著盤根錯節(jié)的形狀，好像傲然不屈的英魂。
把紅柳根從沙丘中掘出，蘊涵著很可怕的工作量。紅柳與土地生死相依，人們要先費幾天的時間，將大半個沙山掏凈。這樣，紅柳就枝丫道勁地騰越在曠野之上，好似一副鏤空的恐龍骨架。這時需請來最有氣力的男子漢，用利斧，將這活著的巨型根雕與大地最后的聯(lián)系一一斬斷。整個紅柳叢就訇然倒下了。
連砍伐，人們先找那些比較幼細的紅柳下手。因為所費氣力較少。但一過去，易挖的紅柳絕跡，只剩那些最古老的樹靈了。
掏挖沙山的工期越來越漫長，最健碩有力的小伙子，也折不斷紅柳蒼老的手臂了。于是人們想出了高技術(shù)的法子——
用炸藥!
只需在紅柳根部，挖一條深深的巷子，用架子把火藥放進去，人伏得遠遠的。將長長的藥捻點燃。深遠的寂靜之后，只聽轟的一聲。再幽深的樹怪。也尸骸散地了。
我們風(fēng)餐露宿。今可以看到，去被掘走紅柳的沙丘，好像做了眼球摘除術(shù)的傷員，依舊大睜著空洞的眼瞼，怒向蒼穹。但這觸目驚心的景象不會持續(xù)太久，待到第三，那沙丘已煙消云散，好像此地從來不曾生存過什么千古木，不曾堆聚過億萬顆沙礫。
聽最近到過阿里的人講，紅柳林早已掘凈燒光，連根須都煙消灰滅了。
有時深夜，我會突然想起那些高原上的“
原住民”
，它們的魂魄，如今棲息在何處?
會想到，那些曾經(jīng)被固住的黃沙，是否已飄灑到世界各處?
(
選自《讀者》2006
第2
期)
1
第二段說紅柳“
這高原的精靈，是離太陽最近的綠樹”
，為什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
文中畫線句把“
紅柳”
比成“
冰山”
，兩者相似點是什么?
這樣寫意在突出什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
文中的語言富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請結(jié)合上下文對下列兩個句子作簡要賞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紅柳)
對著高原的酷寒和缺氧微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
一座結(jié)實的沙丘頂上，昂然立著一株紅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
文章結(jié)尾段連用兩個反問句，蘊涵著什么深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
文章以“
離太陽最近的綠樹”
為題，有什么深刻含義?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
假如你是文中的“
我”
，聽了司務(wù)長的話，你會想些什么?
請寫出你的感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參考答案：
1
因為紅柳生長在平均海拔
米
2
兩者的相似點是，偉大的力量都埋在地下。這樣寫意在突出紅柳對防風(fēng)固沙、保護環(huán)境的作用。
3
(1)“
微笑
”
一詞寫活了紅柳無所畏懼、坦然自若的神態(tài)，生動地表現(xiàn)了它那頑強的生命力。
(2)“
結(jié)實
”
一詞從側(cè)面表現(xiàn)了它宏大根系的偉大力量；
“
昂然
”
一詞生動地刻畫出紅柳生機勃勃的形象，進一步表現(xiàn)其內(nèi)在的偉大力量。
4
告訴人們紅柳是地球的
“
原住民
”
，但人類卻摧毀了它，含蓄地表達了作者對人們破壞自己生存環(huán)境的憂慮，呼喚人們要熱愛自然、珍惜生命，要有保護生存環(huán)境的憂患意識。
5
有兩層含義：表層含義是說紅柳生長在平均海拔
米
“
離太陽最近
”
的樹木；深層的含義是顯示了紅柳戰(zhàn)勝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的生長氣勢，突出紅柳具有的頑強生命力和偉大力量。
6
司務(wù)長只顧眼前需要，破壞了環(huán)境卻又全然不覺，反而理直氣壯，振振有詞，說明了人們對自己破壞自然環(huán)境制造的悲劇行為，沒有正確認識，更沒有意識到自己行為的愚昧和可悲。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chuzhong/50818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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