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蓮·漢芙/《查令十字街84號》
“但是,書店還是在那兒,你們若恰好路經查令十字街84號,代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它良多……”
今天收到你們寄來的書,斯蒂文森的書真是漂亮!把它放進我用水果箱權充的書架里,實在太委屈它。我捧著它,生怕污損它那細致的皮裝封面和米黃色的厚實內頁?磻T了那些用慘白紙張和硬紙板大量印制的美國書,我簡直不曉得一本書竟也能這么迷人,光撫摸著就教人打心里頭舒服。
薩維奇·蘭多的書今天寄達,我迫不及待立即翻開“羅馬對話錄”——兩座城市剛毀于兵燹戰(zhàn)火,涂炭生靈被釘在十字架上,苦苦哀求列隊行過的羅馬士兵,干脆一戟刺死他們,好盡早結束這永無止盡的折磨……
我著實喜愛被前人翻讀過無數(shù)回的舊書。
可憐的弗蘭克,真是難為他了,我老是對他頤指氣使的。我只是在打趣,不過就知道他會當真。我一直想要戳穿他那英國式的矜持。要是哪天他得了胃潰瘍,都是我害的。
請多來信告訴我關于倫敦的一切。我幻想著那一天快點到來——我步下輪船、火車,踩上布著塵灰的人行道……我要走遍柏克萊廣場,逛盡溫柏街;我要置身在約翰·多恩[19]布道的圣保羅大教堂;我要趺坐在伊麗莎白拒為階下囚[20]的倫敦塔前臺階上……
游客往往帶著先入之見,所以他們總能在英國瞧見他們原先想看的。
附上“千萬不能掉了”的八元鈔票。我對你提過布萊恩正在打官司沒?他向倫敦的一家理工專門書店訂了一大套特貴的物理學書。他可不像我,既邋遢又散漫,他特地到洛克菲勒廣場,乖乖地排隊等著劃撥那一大筆書款,該辦的事一件也沒漏。他精得很,聰明人自有聰明人按部就班的做法。結果你猜怎么著?那筆錢不知道給匯到哪兒去啦!皇家郵政,加把勁兒!
我把它端端正正地擺在案前,整天陪著我。我不時停下打字,伸手過去,無限愛憐地撫摸它。倒不全然因為這是首版書,主要是我打出生起從沒見過這么標致的書。擁有這樣的書,竟讓我油然而生莫名的罪惡感。它那光可鑒人的皮裝封面,古雅的燙金書名,秀麗的印刷鉛字,它實在應該置身于英國鄉(xiāng)間的一幢木造宅邸;由一位優(yōu)雅的老紳士坐在爐火前的皮質搖椅里,慢條斯理地輕輕展讀……而不該委身在一間寒酸破公寓里,讓我坐在蹩腳舊沙發(fā)上翻閱。
我喜歡扉頁上有題簽、頁邊寫滿注記的舊書;我愛極了那種與心有靈犀的前人冥冥共讀,時而戚戚于胸、時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覺。
這是一間活脫從狄更斯書里頭蹦出來的可愛鋪子,如果讓你見到了,不愛死了才怪。
極目所見全是書架——高聳直抵到天花板的深色的古老書架,橡木架面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雖已褪色仍徑放光芒。
一走進店內,喧囂全被關在門外。一陣古書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霉味兒、長年積塵的氣息,加上墻壁、地板散發(fā)的木頭香……店內左手邊有張書桌,坐著一位年約五十、長著一只賀加斯[28]式鼻子的男士。
圣誕節(jié)快到了,到底是寄新鮮的雞蛋,還是干燥蛋好呢?我當然明白干燥蛋可以放得比較久,但是,“丹麥空運直送的新鮮雞蛋”光聽都覺得香,你們快幫我拿主意吧!
我真惡毒。你為了幫我找書,忙東忙西的,我竟然不曾向你道過一聲謝,我簡直是壞透了。其實,你在那頭兒受苦受難,我都是銘感在心底的。
真感謝你寄來的《五人傳》。實在難以置信,這本一八四?年出版的書,經過了一百多年,竟然還能保持這么完好的書況!質地柔細、依舊帶著毛邊的書頁尤其可人。我真為前任書主(扉頁上還留著“威廉·T.戈登”的簽名)感到悲哀,真是子孫不肖喲!竟然把這么寶貴的東西一股腦兒全賣給你們。哼!我真想趁它們被稱斤論兩前,拎著鞋溜進他們的書房,先下手搜刮一番!
我們活在一個詭異的世界——這么漂亮,又能終生廝守的書,只須花相當于看場電影的代價就能擁有;上醫(yī)院做一副牙套卻要五十倍于此。
一拆開包裝,《愛書人文選》款款現(xiàn)身——鑲金邊的皮面、上金漆的上書口……輕而易舉勇奪“我的藏書選美”的后冠,連首版的《大學論》也甘拜下風。它看起來仍如此清新、純樸,宛若從未遭染指。
一打開書頁,總會落在某幾個特定段落,冥冥之中似有前任書主的幽靈導引我,領我來到我未曾徜徉的優(yōu)美辭藻。
我打心里頭認為這實在是一樁挺不劃算的圣誕禮物交換。我寄給你們的東西,你們頂多一個星期就吃光抹凈,根本休想指望還能留著過年;而你們送給我的禮物,卻能和我朝夕相處,至死方休;我甚至還能將它遺愛人間而含笑以終。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君不見沃爾頓嘗曰:“若非身臨現(xiàn)場、親眼目睹,何以讓看官盡信余言?”
賣這些好書給我的那個好心人已在幾個月前去世了,書店老板馬克斯先生也已經不在人間。但是,書店還在那兒,你們若恰好路經查令十字街84號,請代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她良多……海蓮
再多的悲慟亦無濟于事。雖然父親生前從未擁有財富、權勢,但他始終是一個快樂自得又具有豐富內涵的人,我們應該以擁有一位這樣的親人而深感欣慰。
不真的只是84號書店的誘引,我真正想說的是,如果說從事出版工作的人,或僅僅只是喜愛書籍、樂于閱讀的人得有一處圣地,正如同麥加城之于穆斯林那樣,短短人生說什么也都想法子至少去它個一次,那我個人以為必定就是查令十字街,英國倫敦這道無與倫比的老書街,全世界書籍暨閱讀地圖最熠熠發(fā)光的一處所在,舍此不應該有第二個答案。
一樣產自英國的了不起小說家格林,在他的《哈瓦那特派員》中這么說:“人口研究報告可以印出各種統(tǒng)計數(shù)值、計算城市人口,借以描繪一個城市,但對城里的每個人而言,一個城市不過是幾條巷道、幾間房子和幾個人的組合。沒有了這些,一個城市如同隕落,只剩下悲涼的記憶!
書籍,確實是人類所成功擁有最好的記憶存留形式,記憶從此可置放于我們的身體之外,不隨我們的肉身朽壞。
查令十字街,這個十字不是指十字路口,而是十字架的意思,事實上它是一道長約一公里許的蜿蜒市街,南端直抵泰晤士河,這里有最漂亮的查令十字街車站,如一個美麗的句點,往北路經國家藝廊,穿過蘇活區(qū)和唐人街,旁及柯芬園,至牛津街為止,再往下走就成了托登罕路,很快就可看到著名的大英博物館(大英博物館一帶又是另一個書店聚集處,但這里以精印的彩色大版本藝術書為主體)。
如書中漢芙說的(類似的話她說了不止一回):“記得好多年前有個朋友曾經說:人們到了英國,總能瞧見他們想看的。我說,我要去追尋英國文學,他告訴我:‘就在那兒!’”
好書像真愛,可能一見鐘情,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杳遠理解和同情卻總需要悠悠歲月。
把手寫的信件裝入信封,填了地址、貼上郵票,曠日費時投遞的書信具有無可磨滅的魔力——對寄件人、收信者雙方皆然。其中的奧義便在于“距離”——或者該說是“等待”——等待對方的信件寄達;也等待自己的信件送達對方手中。這來往之間因延遲所造成的時間差,大抵只有天然酵母的發(fā)菌時間之微妙差可比擬。
一旦交流變得太有效率,不再需要翹首引頸、兩兩相望,某些情意也將因而迅速貶值而不被察覺。
海蓮所推崇的英國玄學詩人、散文家多恩有一句話:“全體人類就是一本書。當一個人死亡,這并非有一章被從書中撕去,而是被翻譯成一種更好的語言。”
一點點思考:
這本書跨越二十年,海蓮漢芙的珠璣妙語和古道熱腸不時溫暖遠在英國倫敦查令十字街84號馬克思與科恩書店的全體員工,自己本身并不寬裕,仍慷慨大度的為處在限量供應的英國小書店員工寄來了大塊的火腿,新鮮的雞蛋等美式食品,源源不斷幾年。弗蘭克更是為她在英國各地奔波,踏破鐵鞋,只為她尋覓難得的珍本,F(xiàn)實生活沒有緣分讓她與弗蘭克相見,奈何老天捉弄。二十年不間斷的書信成了她們生活不間斷的旁白。好書像真愛,可能一見鐘情,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卻需要悠悠歲月。時隔多年,仿佛耳邊傳來柔柔細語“你們若恰好路經查令十字街84號,請代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她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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