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我的大學(xué)（4）
（十）
【我悲哀地想：世界上除了我，還有哪個11歲的女孩此刻正奔波在倉惶的逃亡路上呢？永遠(yuǎn)記得那夜的驚慌與驚恐，凄涼得刻骨。】
一天中午，我在堂屋的地上用刀剁豬草，楊東啟在房里睡午覺，當(dāng)他的鼾聲傳出來的時候，我忽然心中一跳：這不是一個好機(jī)會嗎？我的心開始激跳不已。手中剁草的速度慢了下來，我想像楊東啟被我砍死后大快人心的后果，一絲快意涌上心頭。我右手緊握菜刀，躡手躡腳走到房門口，我看到了楊東啟肥胖的身軀和他碩大的頭顱，我的心因緊張而狂跳，刀把在我小小的手心里攥出了汗。
突然，楊東啟咳嗽著翻了個身，正面對我，我一驚，菜刀從我的手里"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我嚇得呆若木雞，有好幾秒鐘沒反應(yīng)過來。謝天謝地，楊東啟沒有一點(diǎn)動靜。我顫抖著拾起刀，跑到河邊去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久，我才平靜了心情。
如今想來，我仍為自己11歲時就產(chǎn)生殺人之念而心悸不已，亦為自己心地如此殘忍瘋狂而后怕，如果我真的去做了，我的人生將會如何？我不得而知。后來我再沒有貿(mào)然行動，我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總會有出頭之日的。
時間到了1980年秋天，就是我們母女三人開始逃亡的那個凄惶的季節(jié)。逃離家門也是在猝不及防中來臨的。這是一天夜里，睡著的我忽然被一陣打斗聲驚醒，楊東啟又在打母親。我從床上跳下來，撲過去就咬楊東啟死死掰住母親手的手，楊東啟吃痛甩手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母親趕忙護(hù)住我，母親的勇敢是我前所未見的，我為母親擔(dān)心。果然，楊東啟立即沖過來扭住了母親的手指，母親痛得尖叫一聲蹲在了地上。美華也驚醒了，怯怯地蹲在母親身邊小聲哭。我絕望極了，我們母女三人今天絕對在劫難逃了。
楊東啟拍拍胸脯，惡狠狠地說："敢頂撞老子，老子看你們活得不耐煩了！老子一生沒怕過什么人，把老子惹急了，人都敢殺！老子這就回去拿一把殺豬刀來，不信教訓(xùn)不了你們！"說罷，推起自行車就出門了，臨走還反鎖了大門。他的家在楊莊，離我家大約五公里左右路程。
當(dāng)楊東啟的自行車鈴聲漸漸聽不見了，我們母女三人才一下子絕望地抱頭痛哭�？蘖艘粫�，母親抹把淚說："萍后，你趕快帶美華跑走。等楊東啟回來，不是死，也是殘。你們先跑到二隊干姨媽家躲一躲，再叫干姨媽想辦法送你們到她的親戚家去，楊東啟不一定找得到。"
我抱住母親："媽，你呢？"
"我反正一條命遲早會送在這個魔鬼手里。我就跟他拼吧！你們趕快從門縫里鉆出去。"我死活不肯，一定要母親和我們一起走。母女三人就這樣擁抱著，痛哭著。
值得慶幸的是，母親最終還是和我們一起逃了。我們合力卸下了門板，出來后我們又合上了門，屋里的煤油燈還點(diǎn)著，照著一屋子的凄涼。我和妹妹就在母親一手拉一個的牽扯下跌跌撞撞地奔上了逃亡之路。
此時已是下半夜，一輪慘白的月牙兒照著我們驚惶的身影。一層淡淡的霧氣籠罩著寂靜的曠野，曠野里有著薄薄的寒意。我們是從門前小麥地的田壟上走的，穿過小麥地就是一片桑樹林。正驚慌失措地走著，突然，一棵樹樁戳了我的腿，有一刻的劇痛，我沒吭聲。我想一定流血了，但我已經(jīng)來不及停下來查看傷口，我一邊奔逃一邊戀戀不舍地回首那個黑暗中沉寂的家。它像一個衰弱的老人，固守著我的悲傷與歡樂。
我一邊疲于奔命一邊悲哀地想：世界上除了我，還有哪個11歲的女孩此刻正奔波在倉惶的逃亡路上呢？
永遠(yuǎn)記得那夜的驚慌與恐懼，凄涼得刻骨。
記憶中再沒有比那夜更黑的夜了。那一夜，我不清楚到底走了多少路，我的腳上磨起了血泡，雙腳酸痛無比，似乎那路會一直遠(yuǎn)到天邊去。妹妹最后實在走不動，是我和母親輪流背她走。到了天已經(jīng)放光的時候，母親終于帶我們來到了她的外甥女、我的紅英表姐家里。紅英表姐嫁在20多公里外的郭元鄉(xiāng)，平時極少來往，母親說楊東啟不認(rèn)識表姐家，這里應(yīng)該很安全。
紅英是我小舅舅的小女兒，舅舅去世得早，從小就是母親帶大的，與母親感情極深。表姐生有三個孩子，表姐夫勤勞致富，小家庭倒也殷實。
表姐救了我們。至今我對表姐一家感激不盡。
可母親在到達(dá)紅英表姐家的第二天便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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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乞討經(jīng)歷成了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個細(xì)節(jié)，陌生人的愛心與親人們的冷漠、刻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小小的心從那時起便盛滿感激與仇恨！】
我驚恐到極點(diǎn)，在表姐家的房前屋后到處尋找母親。表姐家屋后有密密的蘆葦蕩，我以為母親藏在里面，鉆進(jìn)去呼喚尋找，失魂落魄。
表姐緊緊拉住我，悄聲告訴我："你媽去安徽了。等她在那邊落下腳，馬上回來接你們姊妹倆過去。"
安徽？安徽是哪里？母親為什么要去安徽？我一時呆住，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母親拋棄我們了！母親扔下我和8歲的妹妹獨(dú)自遠(yuǎn)走了，不再保護(hù)、不再愛憐我們了！我對母親怨恨到極點(diǎn)！
我整整一天沒吃飯，哭累了就昏沉睡去。夢里是母親決然而去的背影，我和妹妹站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呼喚母親，淚流成河……
在我平靜下來后，紅英表姐找我談了一次話，我這才理解了母親的一番苦心。
紅英表姐有個小姑子正好遠(yuǎn)嫁于安徽農(nóng)村，母親走投無路，只好聽了紅英表姐的建議，去安徽謀生。母親之所以不帶著我和妹妹一起走，是怕有兩個"拖油瓶"跟著不好找對象。母親走時交代紅英表姐，叫我和妹妹先回父親的老家--趙家園找我的爹爹（祖父）、大伯和姑媽去，讓他們撫養(yǎng)我們一段時間。待她在安徽找到合適人家，馬上來信讓表姐送我們過去。
我是在一個陰雨的早晨牽著妹妹的手回我們的老家趙家園的，從表姐家到趙家園有三四公里路，父親在世時帶我從這條路上走過無數(shù)次去爹爹家，我還依稀認(rèn)得路線。而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和妹妹來到自己的老家時，我們面對的竟是一張張義憤填膺、冷嘲熱諷、漠不關(guān)心的臉。
大伯說："我也有兒子有孫子，我哪養(yǎng)得起你們兩個小東西？"
姑媽說："我是養(yǎng)得起，我不養(yǎng)！你們的娘不是很有本事嗎？找你們有本事的娘去！家敗光了，就拍拍屁股走了，讓趙家替她養(yǎng)女兒，沒門！"
84歲的爹爹已是老態(tài)龍鐘，他是靠家境富裕的姑媽養(yǎng)活著的。（）爹爹用滿是同情、憐憫的目光看著我和美華，說："現(xiàn)在什么也不要說，親不親趙家人，先給倆孩子弄點(diǎn)飯吃。"
姑媽說："喂豬也不給她們吃，誰知道是不是她娘施的苦肉計？"
這是怎樣的一種侮辱？這是怎樣的一種刺痛？
我的頭"嗡"的一聲發(fā)脹了，我尖瘦的小臉一定也脹得通紅，我憤怒而仇恨地沖姑媽那張看起來很富態(tài)的臉說："姑媽，你記著，我們就是討飯也不到你家門上，你家富不會富一輩子，我家窮也不會窮一輩子！"
說罷，我拉著美華飛奔著離開了爹爹家，我聽到爹爹在身后焦急的喊聲。我們頭也不回。在奔跑的同時我是哭著的。我小小的心里滿是膨脹的屈辱與仇恨！也就是那一天，我在心里立下兩個誓言：一、從此與趙家所有人一刀兩斷！二、一定要出人頭地！
那是怎樣的一個雨天呀！我永遠(yuǎn)記得那天的雨，綿密、惆悵、憂傷，像一張無邊無際的灰網(wǎng)，籠罩著無家可歸的我和妹妹。
走投無路。
姐姐，我們?nèi)ツ膬�？美華饑餓的小臉像天一樣灰。
我的心像掉在地上的雨滴一樣，又疼又碎。我捏緊美華的手，我們惟一的路只有回紅英表姐家了。雨天黑得早，加上美華餓得走不動，我們像兩只被雨水淹沒的小螞蟻，在人生的泥濘里苦苦爬行。
路邊的農(nóng)家已經(jīng)點(diǎn)亮了煤油燈，開著的門內(nèi)有飯菜的香味，也有晃動的人影和大人呵斥小孩的聲音，我真羨慕那個被父母呵斥的小孩子--如果此刻讓我喝一碗粥，不在雨地里流浪，即使被父母打罵也是幸福的呀！
美華實在走不動了，我蹲下去，美華小貓一樣趴到我背上，饑餓與負(fù)重讓我有一刻的暈眩，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母親，一串眼淚掉在了雨地里。
等我再也背不動美華了，我放下她，我倆蹲在路邊，手按著胃部，大口吞著口水。路邊有戶人家，門半開著，屋里沒什么聲音，但有鏟鍋的聲音，好像是吃了飯，要洗碗了。美華小聲喊："姐，我餓。"
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比要飯更難為情的了，我像咽下口水一樣咽下膽怯和自卑，我難為情地走到那戶人家門口，在門口輕輕咳了一聲，屋里的女主人轉(zhuǎn)頭看到我，走進(jìn)看了看，連聲問："你是哪家的？怎不回家？在我家門口做啥？"我沒說話，眼淚刷地涌出眼眶。
女主人看看我，再看看蹲在路邊的美華，美華終于哭出聲來，我終于艱難地擠出：姨，我們餓……
女主人看看我們，出來一手拉一個，把我和美華拉進(jìn)了她的家。那晚，我們補(bǔ)償了一天的饑餓，盡管只是玉米粥和咸菜，可那香香的滋味終身難忘。更難忘的是那個臉上長著蝴蝶斑的婦女，家里只有她和她4歲的兒子，她耐心地看著我和美華呼呼地喝粥，我偶爾抬頭，竟看見她眼里飄忽著亮晶晶的液體。
從此我知道什么叫與人為善。
那晚，我和美華在那戶人家的灶門前的稻草堆里睡了一夜，稻草的清香彌漫了整個夢境。
第二天，我和美華繼續(xù)上路。我至今內(nèi)疚不已的是，我竟然沒有將那個好心婦女的姓名記下，這成了今生永恒的遺憾！這段乞討經(jīng)歷成了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個細(xì)節(jié)，陌生人的愛心與親人們的冷漠、刻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小小的心從那時起便盛滿感激與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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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竟然是被養(yǎng)父母家當(dāng)童養(yǎng)媳領(lǐng)養(yǎng)的。他們決定把我養(yǎng)大到18歲，然后嫁給他家兩個兒子中的一個，這就是他們和母親的約定�！�
走投無路的我和美華只得重又回到了紅英表姐家，表姐義無返顧地收留了我們。那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因怕楊東啟聽到風(fēng)聲追蹤而至，我和美華平時從不出門。我們像兩只不敢見天日的小老鼠，躲在表姐家的三間屋子里，望眼欲穿地等著遠(yuǎn)方母親的消息。
有關(guān)楊東啟的消息也被時常在外做工的表姐夫一點(diǎn)點(diǎn)帶回來：楊東啟對我們的"不辭而別"大為惱怒，我家的兩頭已經(jīng)長膘的肥豬不幸成了他的刀下祭品。也許他覺得我們的逃離對他來說是一種羞辱，他揣著一把殺豬刀瘋狂地四處找尋我們的蹤跡。
我家?guī)缀跛械挠H戚家他都在半夜造訪過，所到之處，莫不惡言相脅：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誰家收留了我們，他絕對一把火燒了這家房子。好在我家親戚都說我們可能都已到了外地，加上紅英表姐家住得偏僻，平時幾乎素?zé)o往來，紅英表姐家暫時倒是個安全地帶。
躲避與驚恐的時光令我感覺窒息。我天天趴在表姐家的窗戶邊，望著天空漂浮的云彩，幻想得到母親回來的消息。做夢都想。
關(guān)于母親的消息終于在兩個月后傳來：母親已經(jīng)在安徽蕪湖市郊區(qū)找到一位礦山工人，并且結(jié)了婚，很快就會回來接我和美華去那個魚米之鄉(xiāng)了。
這是一個多么令人激動的消息啊！背井離鄉(xiāng)固然凄涼，但天天有大米吃，又在母親身邊，對我來說，沒什么比這更幸福的了。
終于，母親回來了。是悄悄的。我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母親的氣色好多了，身上的衣服是全新的，母親還帶了一些糖果回來，那兩天的空氣似乎都是甜的。
然而，兩天后的日子又浸滿苦澀。
母親要走了，并且只帶走美華一個人，而把我留下來送給表姐同村的一戶周姓人家。也就是說，我被人家領(lǐng)養(yǎng)了，母親這一次是真的不要我了。
母親有難處，繼父只肯母親帶一個孩子過去。母親說美華小，送人不放心，只能委屈我了。母親還說到我放暑假和寒假，我的養(yǎng)父就會帶我去安徽與母親團(tuán)聚。
我沒有哭著喊著要隨母親走。我理解母親的心情。就像她所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塊她都疼。母親是不舍我的。母親臨走哭腫了眼睛，一遍遍要我不要記恨她。我怎么會恨母親呢？要恨，我只恨楊東啟！
我是站在紅英表姐家的窗戶后面眼睜睜看著母親和妹妹走遠(yuǎn)的，此刻的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淚流滿面。母親也是一步三回頭的，母親的眼神讓我終身難忘。那是一種與骨肉分離的痛苦、無奈、凄涼，還有乞求原諒的復(fù)雜眼神。
12歲的我從此懂得了什么叫生離死別，什么叫寄人籬下。
我到了養(yǎng)父家里。養(yǎng)父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分別比我大八歲、六歲、四歲。都未讀書，我到這個家庭惟一的幸運(yùn)就是我又可以讀書了。這是養(yǎng)父母答應(yīng)母親的。這樣，我又插班到周窯小學(xué)上了四年級下半學(xué)期。
原以為養(yǎng)父母家的日子少了流離顛沛，會平和溫暖得多。其實不然。我在讀書的同時也成了養(yǎng)父家的小勞工。
割豬草羊草是小事，掰玉米穗、剝玉米粒、砍玉米桿子、鋤芋頭、剝棉花、做飯、洗衣服、洗碗、打場……除了挑擔(dān)子，所有農(nóng)活、家務(wù)活我?guī)缀醵几蛇^。
養(yǎng)父好酒，三餐必喝。給養(yǎng)父去一公里以外的代銷店打酒成了我的任務(wù)。常常是晚上吃飯時，養(yǎng)父發(fā)現(xiàn)酒壺空了。即使我正吃著飯，也得丟下碗先去打酒。
去代銷店的路上要經(jīng)過一座雜草叢生的墳場和一條清冷纖瘦的河。路是從墳場中間穿過的，冬天的天黑得早，下午六點(diǎn)鐘就已經(jīng)黑透。養(yǎng)父家吃飯通常是七點(diǎn)，打酒也往往是這個時候。
農(nóng)村的路上一向行人稀少，何況晚上。冬天的墳場里冷風(fēng)凄凄，更有風(fēng)刮過樹梢的嗚咽令人毛骨悚然�？蔁o論多黑的夜，無論多冷的天，我總得一個人走完這一條陰森可怖的路。
夏天，河邊的小路上常常橫著乘涼的水蛇，我最怕蛇了，總擔(dān)心會踩著它們，走路總是很小心，可有一次竟有一條蛇從我的腳背上游了過去，那種冰涼、滑膩、恐懼的感覺直射心底。我在心里哭著呼喚母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呀！母親，你可知道女兒寄人籬下的悲苦和凄涼？
打酒回來，養(yǎng)父一家人有說有笑圍在桌子邊剝花生吃。我把酒壺遞給養(yǎng)父。沒有人叫我吃花生。
我從未坐在桌子旁吃過飯，每次都是端著碗蹲在門前的小石墩上喝。說喝，是因為吃粥的時候多，僅有的一點(diǎn)沉淀在鍋底或沸浮在鍋沿的米粒早被養(yǎng)父的三個兒女撈光了，即使他們沒撈光，我也不敢撈，就像我喝面湯時從來不敢像他們一樣堂而皇之四去開柜挖豬油一樣。在這個不是我家的家里，我自律而自卑。
我穿的是養(yǎng)父母女兒的舊衣裳，他們給自己的女兒做新衣裳，而把舊的破的換到了我的身上，盡管我的個子比他們的女兒要高，盡管他們女兒的衣服總是在我身上吊著。
每天晚上，我捧了碗坐在門前的小石墩上喝稀稀薄薄的粥或面湯時，就對著東升的月亮想母親，我會在淚眼朦朧中做一個很虛無的夢:母親來了！來接我了！我直覺地相信，盡管母親與我隔了萬水千山，可總有一天我們母女終于會團(tuán)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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