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那冷雨》學(xué)案導(dǎo)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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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那冷雨》學(xué)案導(dǎo)學(xué)
學(xué)習(xí)目標(biāo)
1.熟讀本,疏通本大意。
2.品位生動而富有韻味的語言。
3.賞析本精彩的語段。
4.在充分理解內(nèi)容的基礎(chǔ)上描述“我心中的冷雨”。
5.找出本中直接引用或化用的有關(guān)寫“雨”的詩句,查找原詩背誦,并說說作者這樣行的好處。
6.搜集古今中外寫“雨”的詩歌或片段,并在此基礎(chǔ)上寫一篇與雨相關(guān)的詩歌或散。
學(xué)習(xí)過程:
(一)自主學(xué)習(xí)內(nèi)容
1.給下列加點的字注音。
料峭( ) 裾( )邊 黔( )首 倉頡( )
滂沱( ) 空?( ) 蠕( )動 咬嚙( )
氤氳( ) 岑( )寂 幽黯( ) 羯( )鼓
千口尋( )海底 寒瀨( ) 舔舐( ) 啁啾( )
2.選出書寫有錯別字的一項.
A.淋漓 蠕動 瑣屑 安慰濡慕 瀟瀟雨歇
B. 淅瀝 萬籟 苔蘚 忐忑不安 驚心動魂
C. 霹雹 繚繞 咀嚼 冥思苦想 皚皚白雪
D. 驚蟄 鏗鏘 彌漫 蠢蠢欲動 溝壑縱橫
3.解釋下列詞語。
①料峭:
②氤氳:
③岑寂:
④蓊郁:
⑤寒瀨:
⑥石破天驚:
4.在充分領(lǐng)會作者思想感情的基礎(chǔ)上,品位生動而富有韻味的語言。
參考語句:
①想這樣子的臺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個中國整部中國的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這樣下著雨的。


②大寒流從那塊土地上彌天卷,這種酷冷吾與古大陸分擔(dān)。不能撲進她的懷里,被她的裙邊掃一掃吧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


③他希望這些狹長的巷子永遠(yuǎn)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門街到廈門街,而是金門到廈門。


④無論赤縣也好神州也好中國也好,變變?nèi),只要倉頡的靈感不滅,美麗的中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當(dāng)必然長在。


⑤真正初戀,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輕的長發(fā)和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qū)Ψ降拇缴项a上嘗涼涼甜甜的雨水。不過那要非常年輕且激情,同時,也只能發(fā)生在法國的新潮片里吧。


⑥一位英雄,經(jīng)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巖削成還是火成巖?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一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



自選語句:






5.選擇本中你所認(rèn)為精彩語段加以賞析。
參考語段: ①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即使在夢里,也似乎把傘撐著。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連思想也都是潮潤潤的。
賞析:


②雨了,最輕的敲打樂敲打這城市,蒼茫的屋頂,遠(yuǎn)遠(yuǎn)近近,一張張敲過去,古老的琴,那細(xì)細(xì)密密的節(jié)奏,單調(diào)里自有一咱柔婉與親切,滴滴點點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時在搖籃里,一曲耳熟的童謠搖搖欲睡,母親吟哦鼻音與喉音。
賞析:


③千片萬片的瓦翩翩,美麗的灰蝴蝶紛紛飛走,飛入歷史的記憶,F(xiàn)在雨下下,下在水泥的屋頂和墻上,沒有音韻的雨季。樹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楓樹,柳樹和擎天的巨椰,雨的時候不再有叢葉嘈嘈切切,閃動濕濕的綠光迎接。鳥聲減了啾啾,蛙聲沉了閣閣,秋天的蟲吟也減了唧唧。
賞析:

自選語段:






6.在充分理解內(nèi)容的基礎(chǔ)上描述“我心中的冷雨”。


7.找出本中直接引用或化用的有關(guān)寫“雨”的詩句,查找原詩背誦,并說說作者這樣行的好處。


8.搜集古今中外寫“雨”的詩歌或片段,并在此基礎(chǔ)上寫一篇與雨相關(guān)的詩歌或散。(作寫在稿紙上)


(二)合作交流內(nèi)容
分小組,交流探究自主學(xué)習(xí)中的各小題,將你認(rèn)為最優(yōu)秀的結(jié)論整理出。
【閱讀訓(xùn)練】
閱讀下面幾段字,完成9-題。
驚蟄一過,春寒加劇。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即連在夢里,也似乎把傘撐著。而就憑著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連思想也是潮潤潤的。每天回家,曲折穿過金門街到夏門街迷宮式的長巷短巷,雨里風(fēng)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這樣子的臺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個中國整部中國的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這樣下著雨的。這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從安東尼奧尼那里的。不過那一塊地是久違了,25年,四分之一的世紀(jì),即使有雨,也隔著千萬,千傘萬傘。25年,一切都斷了,只有氣候,只有氣象報告還牽連在一起。大寒流從那土地上彌天卷,這種酷冷吾與古大陸分擔(dān)。不能撲進她懷里,被她的裙邊掃一掃吧,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
杏花。春雨。江南。六個方塊字,或許那片土就那里面。而無論赤縣也好,神州也好中國也好,變變?nèi),只要倉頡的靈感不滅,美麗的中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當(dāng)必然長在。因為一個方塊字是一個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漢族的心靈,祖先的回憶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憑空寫一個“雨”字。點點滴滴,滂滂沱它,淅瀝淅瀝淅瀝,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視覺上這種美感,豈是什么rain和pluie也好所能滿足?翻開一部《辭》或《辭!罚鹉舅鹜,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顏千變?nèi)f化,便悉在望中,美麗的霜雪云霞,駭人的雷電霹雹,展露的無非是神的好脾氣與壞脾氣,氣象臺百讀不厭、門外漢百思不解的百科全書。
在古老的大陸上,千屋萬戶是如此。20多年前,初這島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城市像罩在一塊臣幅的毛玻璃里,陰影在戶內(nèi)延長復(fù)加深,然后涼涼的水意彌漫在空間,風(fēng)自每一個角落里旋起,感覺得到,每一個屋頂上呼吸沉重都覆著灰云。雨了,最輕的敲打樂敲打這城市,蒼茫的屋頂,遠(yuǎn)遠(yuǎn)近近,一張張敲過去,古老的琴,那細(xì)細(xì)密密的節(jié)奏,單調(diào)里自有一種柔婉與親切,滴滴點點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時在搖籃里,一曲耳熟的童謠搖搖欲睡,母親吟哦鼻音與喉音;蚴窃诤幽系臐蓢l(xiāng),一大筐綠油油的桑葉被嚙于千百頭蠶,細(xì)細(xì)瑣瑣屑屑,口器與口器咀咀嚼嚼。雨了,雨的時候瓦這么說,一片瓦說,千億片情調(diào)說,輕輕地奏吧沉沉地彈,徐徐地叩吧撻撻地打,間間歇歇敲一個雨季,即興演奏從驚蟄到清明,在零落的墳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億片瓦吟。
……25年,沒有受故鄉(xiāng)白雨的祝福,或許發(fā)上下一點白霜是一種變相的自我補償吧。一位英雄,經(jīng)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巖削成還是火成巖?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20年與記憶等長,一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前塵隔海,古屋不在。聽聽那冷雨。
18.結(jié)尾處說“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記憶”前加“青苔深深”,對表現(xiàn)“記憶”有什么好處?(4分)



19.從一、三段中看,作者是從幾個角度(側(cè)面)寫雨的,簡要概括并舉例說明(舉例要簡要,能說明問題即可)。(6分)




20.“連思想也是潮潤潤的”“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等句子,被評論家稱為詩化之筆,請說說這些句子的詩味在哪里。(4分)



21.下列對這篇散的賞析,不正確的兩項是(4分) ( )
A.“聽聽那冷雨”中的“冷”,一是為了突出在春寒料峭里的雨給的外在感受,一是表現(xiàn)因“發(fā)上下一點白霜”而產(chǎn)生的內(nèi)心的凄冷。
B.第二自然節(jié)中作者由“雨”展開聯(lián)想,由雨想到寫雨的漢字,以對漢字的鐘愛傾注真切的赤子之情,深化了主題。
C.“一切都斷了,只有氣候,只有氣象報告還牽連在一起”一句,以典型的經(jīng)過提煉了的細(xì)節(jié)傳達(dá)出了作者的離怨鄉(xiāng)愁。
D.本圍繞著春雨,創(chuàng)造了一種既朦朧又明麗、既沉郁又曠達(dá)的獨特的意境,意象眾多,“雖巧而不見刻削之痕”。
E.本使用了大量的疊音詞寫雨,如“淋淋漓漓”“點點滴滴”等,不僅具有一種和諧的音韻美,也使雨態(tài)表現(xiàn)得更形象。
(三)內(nèi)閱讀
【鏈接閱讀】
1.余光中: 余光中,1928年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母親原籍江蘇武進,故也自稱“江南人”。
1952年畢業(yè)于臺灣大學(xué)外系。1959年獲美國愛荷華大學(xué)(LOWA)藝術(shù)碩士。先后任教臺灣東吳大學(xué)、師范大學(xué)、臺灣大學(xué)、政治大學(xué)。其間兩度應(yīng)美國國務(wù)院邀請,赴美國多家大學(xué)任客座教授。1972年任政治大學(xué)西語系教授兼主任。1974年至1985年任香港中大學(xué)中系主任。1985年至今,任高雄市“國立中大學(xué)”教授及講座教授。其中有六年時間兼任學(xué)院院長及外研究所所長。
余光中一生從事詩歌、散、評論、翻譯,自稱為自己寫作的“四度空間”。至今馳騁壇已逾半個世紀(jì),涉獵廣泛,被譽為“藝術(shù)上的多妻主義者”。其學(xué)生涯悠遠(yuǎn)、遼闊、深沉,為當(dāng)代詩壇健將、散重鎮(zhèn)、著名批評家、優(yōu)秀翻譯家,F(xiàn)已出版詩集21種;散集11種;評論集5種;翻譯集13種;共40余種。
余光中的詩創(chuàng)作及翻譯作品,祖國大陸有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廣州花城出版社、長春時代藝出版社、安微教育出版社等15家出版社先后出版。余先生同時又是資深的編輯家,曾主編《藍(lán)星》、星》、《現(xiàn)代學(xué)》等重要詩刊物。并以“總編輯”名義主編臺灣1970——1989《中華現(xiàn)代學(xué)大系》共15冊(小說卷、散卷、詩卷、戲劇卷、評論卷)。
余光中在臺灣與海外及祖國大陸學(xué)界享有盛譽。他曾獲得包括“吳三連學(xué)獎”“中國時報獎”“金鼎獎”“國家藝獎”等臺灣所有重要獎項。多次赴歐美參加國際筆會及其他學(xué)會議并發(fā)表演講。也多次祖國大陸講學(xué)。如1992年應(yīng)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之邀演講《龔自珍與雪萊》;1997年長春時代藝出版社出版其詩歌散選集共7冊,他應(yīng)邀前往長春、沈陽、哈爾濱、大連、北京五大城市為讀者簽名。吉林大學(xué)、東北大學(xué)頒贈客座教授名銜。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曾朗誦演出他的名詩《鄉(xiāng)愁》。由人民學(xué)出版社與《北京圖書目錄》,收錄《余光中詩選》于其中。近年,中央電視臺《讀書時間》、《東方之子》等欄目專題向國內(nèi)觀眾連續(xù)推薦報導(dǎo)余光中先生,影響很大。
海內(nèi)外對余光中作品的評論,大約在一千篇左右。專論余光中的書籍,有黃耀梁主編,分別由臺灣純學(xué)出版社與九歌出版社出版的《火浴的鳳凰》、《璀燦的五彩筆》;四川藝出版社出版的《余光中一百首》(流沙河選釋)等5種。傳記有臺灣天下遠(yuǎn)見出版公司出版,傅孟君著《茱萸的孩子——余光中傳》。其詩集《的聯(lián)想》,1971年由德國學(xué)者譯成德出版。另有不少詩被譯成外在海外出版。
余光中先生熱愛中華傳統(tǒng)化,熱愛中國。禮贊“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他說:“藍(lán)墨水的上游是汨羅江”,“要做屈原和李白的傳人”,“我的血系中有一條黃河的支流”。他是中國壇杰出的詩人與散家,他目前仍在“與永恒拔河”。呼吸在當(dāng)今,卻已經(jīng)進入了歷史,他的名字已經(jīng)顯目地鏤刻在中國新學(xué)的史冊上。
2.余光中詩選
鄉(xiāng)愁
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后/鄉(xiāng)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后啊/鄉(xiāng)愁是一方矮矮的墳?zāi)?我在外頭/母親在里頭
而現(xiàn)在/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鄉(xiāng)愁四韻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酒一樣的長江水/醉酒的滋味/是鄉(xiāng)愁的滋味/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血一樣的海棠紅/沸血的燒痛/是鄉(xiāng)愁的燒痛/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信一樣的雪花白/家信的等待/是鄉(xiāng)愁的等待/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給我一朵臘梅得啊臘梅香/母親一樣的臘梅香/母親的芬芳/是鄉(xiāng)土的芬芳/給我一朵臘梅得啊臘梅香
招魂的短笛
魂兮歸,母親啊,東方不可以久留,/誕生臺風(fēng)的熱帶海,/七月的北太平洋氣壓很低。/魂兮歸,母親啊,南方不可以久留,/太陽火車的單行道/七月的赤道灸行人的腳心。/魂兮歸,母親啊,北方不可以久留,/馴鹿的白色王國,/七月里沒有安息夜,只有白晝。/魂兮歸,母親啊,異國不可以久留。
小小的骨灰匣夢寐在落地窗畔,/伴著你手栽的小植物們。/歸啊,母親,守你火后的小城。/春天時,我將踏濕冷的清明路,/葬你于故鄉(xiāng)的一個小墳。/葬你于江南,江南的一個小鎮(zhèn)。/垂柳的垂發(fā)直垂到你的墳上,/等春天時,你要做一個女孩子的夢,/夢見你的母親。
而清明的路上,母親啊,我的足印將深深,/柳樹的長發(fā)上滴著雨,母親啊,滴著我的回憶,/魂兮歸,母親啊,守這四方的空城。/
蒲公英的歲月
“是啊,今年秋天還要再出去一次,”對朋友們他這么說。而每次說起,他都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好像說的不是自己,是另一個人。同時又覺得有解釋清楚的必要,對自己,甚于對別人。好像一個什么“時期”就要落幕,一個新的,尚未命名的“時期”正在遠(yuǎn)方等他去揭紗。好像有一扇門,怒目銜環(huán)的古典銅兒挾著一片巨影,正向他關(guān),轆轆之聲,令人心悸。門外,車塵如霧,無盡無止的是浪子之路,伸向一些陌生的樹和云,和更陌生的一些路牌。每次說起,就好像宣布自己的死亡一樣。此間事,在他走后,就好像身后事了。當(dāng)然,人們還會咀嚼他的名字,像一枚清香的橄欖,只是橄欖樹已經(jīng)不在這里。對于另一些人,他的離去將如一枚齲齒之拔除,牙痛雖愈,口里空空洞洞的,反而好不習(xí)慣,真的,每次出國是一次劇烈的連根拔起,自泥土,氣候,自許多熟悉的面孔和聲音。而遠(yuǎn)行的前夕,凡口所言,凡筆所書,都帶有一點遺囑、遺作的意味。于是在國內(nèi)的這段日子,將漸漸退入背景之中,記憶,冉冉升起一張茫茫的白網(wǎng)。網(wǎng)中,小盆地里的這座城,令他患得患失時喜時憂的這座城,這座城,鋼鐵為骨水泥為筋,在波濤浸灌魚龍出沒藍(lán)鼾藍(lán)息的那種夢中,將遙遠(yuǎn)如一缽小小的盆景,似真似幻的島市水城。
所以這就是歲月啊千面無常的歲月。掛號信國際郵簡車票機票船票。小時候,有一天,他把兩面鏡子相對而照,為了窺探這面鏡中的那面鏡中的這面鏡中,還有那面這面鏡子的無窮疊影,直至他感到一種無底的失落和恐懼。時間的交感癥該是智者的一種心境吧。三去新大陸,記憶覆蓋著記憶之下是更茫然的記憶,像楓樹林中一層覆蓋一層水漬浸蝕的殘紅。一一往,親密的變成陌生的成為親密,預(yù)期變成現(xiàn)實又變成記憶。當(dāng)噴射機忽然躍離跑道,一剎那告別地面又告別中國,一柄冰冷的手術(shù)刀,便向歲月的傷口猝然切入,靈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一吹,便飛向四方,再拔出刀時,已是另一個人了。盡管此行已經(jīng)是第三度,盡管西雅圖的海關(guān)像跨越后院的門檻,盡管他的朋友,在海那邊的似乎比這邊的還多,盡管如此,他仍然不能排除跳傘前的那種感覺。畢竟,那是全然不同的一個世界。因為一縱之后,他的胃就交給冰牛奶和草莓醬,他的肺就交給新大陸的秋天,發(fā)交給落礬的風(fēng),茫茫的眼睛,整個付給青翠的風(fēng)景。因為閉目一縱之后,入耳的莫非多音節(jié)的節(jié)奏,張口莫非動詞主詞賓何。美其名為講學(xué)為顧問,事實上是一種高雅的化充軍。異國的日歷上沒有清明、端午、中秋和重九,復(fù)活節(jié)是誰在復(fù)活?感恩節(jié)感誰的恩?情人節(jié),他想起天上的七七,國殤日,他想起地上的七七。為什么下一站永遠(yuǎn)是東京是芝加哥是紐約,不是上;驈B門?
20年前這島上的,是一個激情昂揚的青年,眉上睫上發(fā)上,猶飄揚大陸帶的烽火從沈陽一直燎到衡陽,他的心跳和脈搏,猶應(yīng)和抗戰(zhàn)遍地的歌聲嘉陵江的濤聲長江滔滔入海浪淘歷史的江聲。20年后,從這島上出發(fā)的,是一個白發(fā)侵鬢的中年人,狼煙在對岸,長江的濤聲在故宮的卷卷軸軸在一吟三嘆息的《念奴嬌》里,舊大陸日遠(yuǎn),新大陸日近。他鄉(xiāng)生白發(fā),舊國見青?蓯鄣氖桥f國的不改其音,可悲的是異鄉(xiāng)人的發(fā)不能長保其不白。長長的20年,只有兩度,他眺見了舊國短短的青,但那是隔著鐵絲網(wǎng),還持著望遠(yuǎn)鏡。第一次在金門。望遠(yuǎn)鏡的彼端是潺潺的煙水,漠漠的船帆,再過去是廈門的青之后仍是渺渺的青。20年前廈門大學(xué)的學(xué)生,鼓浪嶼的浪子,南普陀的香客,誰能夠想到,有一天會隔著這樣一灣的無情藍(lán),以遠(yuǎn)眺敵陣的心情遠(yuǎn)眺自己的前身?母校、故宅、回憶,皆成為準(zhǔn)星搜索的目標(biāo),155加農(nóng)炮的射程?ㄜ囋诘拿つc里穿行,的盲腸,回憶的盲腸。司令官在地下餐廳以有名的高粱享客,兩面的石壁上用對方的炮彈殼飾成雄豪的圖案。高粱落到胃里,比炮彈更強烈,血從胃底熊熊燒起,一直到耳輪和每一個發(fā)根。那一夜,他失眠了,血和浪一直在耳中呼嘯。
第二次在勒馬洲。崖下,陰陽一割的深圳河如啞如聾地流著。一條忘川、毒川、血川,極盡其可歌可泣的淚川自冥府的深處蜿蜿流,似不勝絕望與恐怖之重負(fù)。但白茫茫的水面什么也不見,這是無船、無橋可渡的奈河,亡魂們徒哭奈何奈何奈何!而除了此岸的鸕鶿無辜地咕呼彼岸的鸕鶿,四野沉沉,再也聽不見一聲驚惶的呼救。當(dāng)天下午,去沙田誦講,手執(zhí)三角旗的大學(xué)生在火車站列隊歡迎。擁擠的大室里,許多耳朵在咀嚼他的國語,許多眼睛有許多反光反映著他的眼睛。20年前,他也是那樣的一雙眼睛。20年前,他就住在銅鑼灣,大陸逃的一個失學(xué)青年,失學(xué),失業(yè),但更加嚴(yán)重的是失去信仰、希望,面對一整幅陰黯的中國,和幾乎中斷的歷史。但歷史是不會中斷的,因為有詩的時代就證明至少有幾個靈魂還醒在那里,有一顆心還不肯放棄跳動。因為鼾聲還沒有覆蓋一切。即使在鐵幕深深的門口,也還有這許多青年寧愿陪著他失眠。
寧可失眠,睜眼承受清清楚楚的痛楚,也不服 *** 欺騙自己。但清醒是有代價的。清醒的代價是孤獨和自懲。當(dāng)時他年紀(jì)輕輕,和一些清新的靈魂相約:絕對不受鼾聲的同化,或是遁入 *** 瓶里!那時大家寫詩,很有點賽跑的意味,雖然跑道的盡頭只是荒原,一旦真正進入荒原,不但觀眾散光,連選手們也紛紛退出了這場馬拉松。3年前,他剛從美國回國,臂上猶烙著西部的太陽,髭間,黏著猶他的沙塵。正是初秋的夜里,兩年后他再度坐在北向的窗下,對著六百字的稿紙出神。市聲漠漠,在遠(yuǎn)方流動像一條混濁的時間之流。漸漸,那濁流也愈流愈遠(yuǎn),將一切交還給無言的星空。忽然一陣?yán)滹L(fēng)卷地而起,在外面的院子里盤旋又盤旋,接著便是猶佳利樹的葉子掃落的聲音。家人的鼾息從里面房間日式紙門的隙間傳。整個城市,醒著的只有他和冷落的星座。他是誰?他究竟是誰?在戶籍之外他有無其他的存在?為何他在此地?為何要他背負(fù)著兩個大陸的記憶,左耳,是長江的一片帆,右耳,大西洋岸一枚多回紋的貝殼?10年后,20年50年后他又是誰,他的驚呼他的怒叱和厲斥在空廓死寂的廣場上哪里有回聲?而年輕的真真年輕過的是否將永遠(yuǎn)年輕?而只要是哭的即使只美過那么一次是否就算是永恒?然則他的朋友一起慷慨出發(fā)的那些朋友半途棄權(quán),跳車,扭踝仆倒的選手到哪里去了?繆斯,可是無休無止的追求,而絕不接受求婚?蒲公英的歲月,一吹,便散落在四方,散落在湄公河和密西西比的水滸。即使擊鼓吹蕭,三嘯大招,也招不回那許多亡魂。
蒲公英的歲月,流浪的一代飛揚在風(fēng)中,風(fēng)自西,愈吹離舊大陸愈遠(yuǎn)。他是最輕最薄的一片,一直吹落到落磯的另一面,落進一英里高的丹佛城。丹佛城,新西域的大門,寂寞的起點,萬嶂砌就的青綠獄,一位五陵少年將囚在其中,三百六十五個黃昏,在一座紅磚樓上,西顧落日而長吟:“一片孤城萬仞。”但那邊多鴿糞的鐘塔,或是圓形的足球場上,不會有羌笛在訴苦,況且更沒有楊柳可訴?于是橡葉楓葉如雨在他的屋頂頭頂降下赤褐鮮黃和銹紅,然后白雪在四周飄落溫柔的寒冷,行路難難得多美麗。于是在不勝其寒的高處他立著,一匹狼,一頭鷹,一截望鄉(xiāng)的化石。縱長城是萬里的哭墻洞庭是千頃的淚壺,他只能那樣立在新大陸的玉門關(guān)上,向紐約時報的油墨去狂嗅中國古遠(yuǎn)的芳芬。可是在蟹行蝦形的英之間,他怎能教那些碧瞳仁碧瞳人去嗅同樣的菊香與蘭香?
碧瞳人不能。黑瞳人也不可能。每次走下臺大學(xué)院的長廊,他像是一片寂寞的孤云,在青空與江湖之間搖擺。在兩個世界之間搖擺。他那一代的中國人,吞吐的是大陸性龐龐沛沛為氣候,足印過處,是霜是雪,上面是昊昊的青天燦燦的白日,下面是整張的海棠紅葉。他們的耳朵熟悉長江的節(jié)奏黃河的旋律,他們的手掌知道楊柳的柔軟梧桐的堅硬。江角,塞外,曾是胯下的馬發(fā)間的風(fēng)沙曾是梁上的燕子齒隙的石榴染紅嗜食的嘴唇,不僅是地理本聯(lián)考的問題習(xí)題。他那一代的中國人,有許多回憶在太平洋的對岸有更深長的回憶在海峽的那邊,那重重疊疊的回憶成為他們思想的背景靈魂日漸加深的負(fù)荷,但是那重量不是這一代所能感覺。舊大陸。新大陸。舊大陸。他的生命是一個鐘擺,在過去和未之間飄搖。而他,感覺像一個陰陽人,一面在陽光中,面在陰影里,他無法將兩面轉(zhuǎn)向同一只眼睛。他是眼分陰陽的一只怪獸,左眼,倒映著一座塔,右眼倒映著摩天大廈。
臨行前夕,他接受邀請,去大度上向一群碧瞳的青年講解中國的古典詩。這也是另一次出國講學(xué)的前奏吧。5年前的夏天,也是在這樣出國的前夕。他曾在大度上,為了同樣的演說,住了兩個月。一離開臺北,他立刻神清氣爽,靈魂澄明透澈,每一口呼吸都像在享受,不,新釀成的空氣,肺葉張合如翅,那天夜里,他緩緩步上頂,坐在古典建筑的高高的石級上,任螢火與蛙鳴與星光圍成涼涼的仲夏之夜。5年前,他戴著同樣的星光坐在這里,面臨同樣的遠(yuǎn)行且享受同樣透明的寂靜。跳水之前,作一次閉目的凝神是好的。因為飛躍之后,玻璃的新世界將破成千面的寂寞,再出水已是另一個自己。那樣坐著、憶著、展望著,安寧地呼吸著微涼且清香的思想,他似乎蛻出了這一層“自己”,飛臨于“時間”之上如點水的蜻蜓,水流而蜻蜓并未移動。他恍然了。他感覺,能禪那么一下,讓自我假寐那么一瞬,是何其美好。
從臺中回,火車穿過成串的隧道,越過河床干涸的大甲溪,迤儷駛行在西岸的平原。稻田的鮮綠強調(diào)白鷺的純白,當(dāng)長啄俯啄水底的云。阡阡陌陌從平疇的彼端從青的麓底輻射過,像滾動的輪輻迅速旋轉(zhuǎn)。他的心中有一首牧歌的韻律升起。這樣的風(fēng)景是世界上最清涼的眼藥水。在靠窗的座位上,他可以出神地騁目好幾個小時。畢竟,只剩下這么一萬三千多平方英里可以說是“我的”,是“我們的”;這座島嶼是冥冥中神的恩寵,在人的意志之上似乎有一個更高的意志,屬意在這艘海上的方舟,延續(xù)一個燦爛悠遠(yuǎn)的化,使他們的民族還不致淪為真正的蒲公英,淪為無根可托的吉普賽和猶太。他不喜歡臺北,不,20年之后他仍舊一點兒也不喜歡,可是他喜歡這座島,他慶幸,他感激,為了20年的身之所衣,頂之所蔽,足之所履。車窗外,風(fēng)到哪里7月的牧歌就揚起在哪里。豪爽慷慨的大地啊,玉米株上稻莖上甘蔗桿上累累懸結(jié)的無非是豐年。也許,真的,將在重歸舊大陸的前夕,他會跪下吻別這塊沃土。 甚至都不必等到那一天。在三去新大陸的前夕,已經(jīng)有一種依依的感覺。這里很少楊柳,不是蘇堤白堤的那種依依,雖遠(yuǎn)亦相隨。他又特別不喜歡棕櫚,無論如何也不能勉強把它們撐成一把詩,不過這城里的夏天也不是截然不能言美的,就看你怎么去獵取。植物園那兩汪池,仲夏之夕,浮動半畝古典的清芬,等到市聲沉淀,星陣半閉若眠,三只,兩只,黛綠的低音蕭手,猶在花底葉底鼓腹而鳴,那種古東方的恬淡感就不知有多深遠(yuǎn)。不然就在日落后坐在朝西的窗下,看鮮麗絢燦的晚霞怎樣把天空讓給各樣的青和孔雀藍(lán)到普魯士藍(lán)的藍(lán)。于是星從日式屋脊從公寓的陽臺電視無線從那邊的木瓜樹葉間相繼點亮。一盞紅燈在遠(yuǎn)處的電臺銑塔上閃動。一架飛機悶悶的聲音消逝后,巷底那冰果店再度傳平劇的鑼鼓,和一位古英雄悲壯的詠嘆。狗吠。蟲吟。最后萬籟皆沉,只余下鄰居的水龍頭作細(xì)細(xì)的龍吟,蚯蚓在星光下鑿?fù)恋母杪暋?
因為這就是他的國家,兒時就熟悉的夏日的夜晚。不記得他一生揮過多少柄蒲扇,撲過多少只流螢,拍死多少只蚊子?不記得長長的一夏鯨飲過多少杯涼茶、酸梅湯、綠豆湯、冰杏仁? 只曉得這些絕不是冷氣和可口可樂所能代替。行前的半個月,他的生活寧靜而安詳。因為蒲公英的歲月一開始,這樣的日子,不,這樣的節(jié)奏就不再可能。在高速的劇動和多音節(jié)的呼吸之前他必須儲蓄足夠的清醒與自知。他知道,一架猛烈呼嘯的噴射機在跑道那邊叫他,許多城,許多長長的街伸臂在迎他,但他的靈魂反而異常寧靜。因為新大陸和舊大陸,海洋和島嶼已經(jīng)不再爭辯,在他的心中。他是中國的。這一點比一切都重要。他吸的既是中國的芬芳。在異國的城里,亦必吐露那樣的芬芳,不是科羅拉多的積雪所能封鎖。每一次出國是一次劇烈的連根拔起。但是他的根水在這里,因為泥土在這里,落葉在這里,芬芳,亦永永永永播揚自這里。
他以中國的名字為榮,有一天,中國亦將以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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