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①黛玉自那日棄舟登岸時，便有榮國府打發(fā)了轎子并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①且說：姑且先說。古典白話小說中的發(fā)端語或承接語。）這林黛玉常聽得母親說過，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這里首次點(diǎn)出與別處不同。]他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仆婦①，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況今至其家。（①仆婦：舊時指年齡較大的女仆。）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這“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八個字，可以說是本文的“眼”，它貫串全文。無論是對賈府環(huán)境的描寫，還是對賈府眾多人物的描寫，無不是林黛玉細(xì)心觀察的結(jié)果；而林黛玉在賈府的一言一行，又無不是慎言慎行，小心在意。這樣寫，既可以從一個大家閨秀的眼里突出賈府庭院的的氣勢之宏、布局之妙、陳設(shè)之精，充分顯示了高門大第的威嚴(yán)、顯豁，社會地位的尊崇、高貴，展示人物生活的典型環(huán)境，同時又能表現(xiàn)林黛玉的聰明機(jī)智、謹(jǐn)小慎為的性格特征，特別是還能反映她孤身無助、寄人籬下時那種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的心態(tài)。]自上了轎，進(jìn)入城中，從紗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①，自與別處不同。（①阜盛：形容眾多而興旺。阜，fù。）[總寫街市的繁華，也是為寫賈府做鋪墊的。再次點(diǎn)出與別處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①寧國府”五個大字。（①敕造：奉皇帝之命建造。敕，chì，本來是通用于長官對下屬、長輩對晚輩的用語，南北朝以后用為皇帝發(fā)詔令的專稱。）[這幾句話從林黛玉的眼中寫寧國府正門，連用四個“大”字，表現(xiàn)了賈府的宏偉富麗。守門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十來個；不是隨隨便便坐在那里，而是“列坐”排列整齊；穿著不是隨隨便便，而是華冠麗服；來往人等只從角門出入；給人一種氣勢煊赫、門禁森嚴(yán)的感覺。寥寥數(shù)語暗示了賈府顯赫高貴的社會地位。]黛玉想道：這必是外祖之長房①了。（①長房：zhǎn?fán?，家族中長子的一支。賈府寧榮二公，寧國公賈演為兄，榮國公賈源為弟。）想著，又往西行，不多遠(yuǎn)，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卻不進(jìn)正門，只進(jìn)了西邊角門①。（①角門：建筑物靠近邊角的小門。）[句中“照樣”二字，省去多少筆墨。]那轎夫抬進(jìn)去，走了一射之地①，將轉(zhuǎn)彎時，便歇下退出去了。（①一射之地：就是一箭之地，大約150步。）后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①上來，復(fù)抬起轎子。（①小廝：未成年的男仆人。）眾婆子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①前落下。（①垂花門：舊式住宅在二門的上頭修建像屋頂樣的蓋，四角有下垂的短柱，柱端雕花彩繪，這種門叫垂花門。）眾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黛玉下轎。[轎子進(jìn)入榮府，“一箭之地”就要換成小廝來抬，到了垂花門，小廝也要“肅然”退出，由眾婆子攙扶下轎，到了正房大院才由丫頭迎進(jìn)屋內(nèi)。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換了四班人馬，這不僅說明了賈府的排場，而且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賈府極嚴(yán)明的等級觀念和封建禮規(guī)。]林黛玉扶著婆子的手，進(jìn)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①，當(dāng)中是穿堂②，當(dāng)?shù)胤胖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③。（①抄手游廊：院門內(nèi)內(nèi)側(cè)環(huán)抱的走廊。②穿堂：宅院中坐落在前后兩個院落之間可以穿行的廳堂。③大插屏：放在穿堂中的大屏風(fēng)，除作裝飾外，還可以遮蔽視線，以免進(jìn)入穿堂就直見正房。）轉(zhuǎn)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①，兩邊穿山游廊②廂房③，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①雕梁畫棟：在棟梁等木結(jié)構(gòu)上雕刻花紋并加上彩繪，是中國古代的一種建筑藝術(shù)。②穿山游廊：從山墻開門接起的游廊。山，指房子兩側(cè)的墻，形狀如山，俗稱山墻。③廂房：正房兩側(cè)的房屋。）[這里的環(huán)境描寫，使賈府顯得莊嚴(yán)肅穆，具有豪門貴族氣派，給人以“侯門似海”的感覺。]臺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庇谑侨娜藸幹蚱鸷熁\，一面聽得人回話：“林姑娘到了。”[此處的描寫形象生動，活靈活現(xiàn)，正如脂硯齋所評：“如見如聞，活現(xiàn)于紙上之筆，好看煞。”]
這開頭第1自然段是課文的第一部分,寫林黛玉到賈府。通過一系列的環(huán)境描寫，我們看到了賈府的豪華氣派，感覺到了賈府的非同尋常。這是故事的開端。那么，和深居侯門的外祖母及相關(guān)人員相見時會是什么情景呢？請往下看！
黛玉方進(jìn)入房時，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發(fā)如銀的老母迎上來，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見時，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當(dāng)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個不住。[這里的哭分三種情形：賈母感慨外孫女早年喪母、孤苦無依的身世，此番相見，既可憐又疼愛，因此“心肝肉叫著大哭”；侍人因見主人如此激動，被情景所感染，也陪著“掩面涕泣”；黛玉幼年喪母，缺乏母愛，此時乍見親人，既傷心又激動，故此“哭個不住”。這里和下文寫賈母的哭，感人肺腑，讓人感受到天下老人疼愛兒孫的骨肉親情。]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黛玉方拜見了外祖母�！思蠢渥优d所云之史氏太君，賈赦賈政之母也。[破折號之后的句子是作者在敘述之中的插入語。書中人物眾多，對主要人物注明一筆，以強(qiáng)化讀者的印象。]當(dāng)下賈母一一指與黛玉：“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①�！保á傧戎榇蟾绲南眿D珠大嫂子：指賈政已去世的兒子賈珠之妻李紈。先，稱去世之人。）黛玉一一拜見過。賈母又說：“請姑娘們來。今日遠(yuǎn)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xué)去了�！北娙舜饝�(yīng)了一聲，便去了兩個。[這里通過賈母巧妙自然地先引出王夫人、刑夫人和李紈，下面再引出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
本段寫林黛玉拜見老祖宗史老太君——賈母的情形，骨肉親情，動人心魄。
不一時，只見三個奶嬤嬤并五六個丫鬟，簇?fù)碇齻�姊妹來了。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①，鼻膩鵝脂②，溫柔沉默，觀之可親。（①腮凝新荔：臉蛋紅潤，好比剛剛熟透的荔枝。②鼻膩鵝脂：鼻子滑澤，好比白潤的鵝脂。）第二個削肩細(xì)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①尚小。（①形容：形體容貌。）其釵環(huán)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寫賈府三姊妹，一個個都是先描身材，后寫容顏，再敘精神。不道名字，讀者卻一眼便能看出，溫柔者迎春，機(jī)敏者探春，幼小者惜春。繪形傳神，令人叫絕。]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rèn)①過，大家歸了坐。（①廝認(rèn)：互相見面認(rèn)識。廝，互相。）丫鬟們斟上茶來。不過說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請醫(yī)服藥，如何送死發(fā)喪①。（①喪：sān?。）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因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dú)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說著，摟了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眾人忙都寬慰解釋，方略略止住。
此段寫林黛玉與眾人見面，為下文寫王熙鳳的出場作鋪墊。
眾人見黛玉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fēng)流①態(tài)度②，便知他有不足之癥③。（①風(fēng)流：風(fēng)韻。②態(tài)度：言行舉止所表現(xiàn)的神態(tài)。③不足之癥：中醫(yī)指由身體虛弱引起的病癥，如脾胃虛弱，叫中氣不足；氣血虛弱，叫正氣不足。）因問：“常服何藥，如何不急為療治？”黛玉道：“我自來是如此，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日未斷，請了多少名醫(y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那一年我三歲時，聽得說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①，我父母固是不從。（①出家：離開家庭到寺廟里去做僧尼或道士。）他又說：‘既舍不得他，只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后總不許見哭聲；除了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林黛玉來到賈府正是犯了這一條大忌，所以她的“病”是必然的不能治愈了。]瘋瘋癲癲①，說了這些不經(jīng)之談①，也沒人理他。（①瘋瘋癲癲：精神失常的樣子。常用來形容人言語行動十分輕狂。①不經(jīng)之談：荒誕的、沒有根據(jù)的話。）如今還是吃人參養(yǎng)榮丸。”[紅樓夢中有兩個怪人，一個是跛足道人,一個是癩頭和尚，前者稱茫茫大士，后者稱渺渺真人，小說以他們作為引子。他們將一塊有靈性的石頭變成一塊通靈寶玉，隨神瑛侍者（賈寶玉前身）帶入凡間，歷盡了紅塵中的繁華與心酸，后又回到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上表《石頭記》。所以，跛足道人和癩頭和尚實(shí)際上是作者借托的化身。]賈母道：“正好，我這里正配丸藥呢。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
此段從眾人的眼里并通過與眾人對話的方式，對林黛玉進(jìn)行描寫，表現(xiàn)她貌美不俗、體弱多病的特征。
一語未了，只聽后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yuǎn)客！”黛玉納罕①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②，恭肅嚴(yán)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③無禮？”（①納罕：感到奇怪。②斂聲屏氣：有意識地收住聲音，抑制呼吸，形容人安靜。斂，liǎn，收攏；屏， bǐn?，抑制呼吸。③放誕：行為放縱，不守規(guī)矩。）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后房門進(jìn)來。[寫王熙鳳出場是《紅樓夢》中極其精彩的一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難怪林黛玉納罕，覺得與那些個個“斂聲屏氣，恭肅嚴(yán)整”的人們相比，這張張狂狂的來者，實(shí)在是“放誕無禮”。]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①，綰②著朝陽五鳳掛珠釵③；項(xiàng)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④；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衡比目玫瑰佩⑤；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桃\⑥，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⑦；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⑧。（①金絲八寶攢珠髻：用金絲穿繞珍珠和鑲嵌八寶，如瑪瑙、碧玉之類制成的珠花的發(fā)髻。攢，cuán，湊聚。用金絲或銀絲把珍珠穿扭成各種花樣叫“攢珠花”。②綰：wǎn，旋繞打結(jié)。③朝陽五鳳掛珠釵：一種長釵，釵上分出五股，每股一只鳳凰，口銜一串珍珠。④赤金盤螭瓔珞圈：螭，chī，古代傳說中的無角龍。瓔珞，yīn?luò，聯(lián)綴起來的珠玉。圈，項(xiàng)圈。⑤雙衡比目玫瑰佩：衡，佩玉上部的小橫杠，用以系飾物。比目玫瑰佩，用玫瑰色的玉片雕琢成的雙魚形的玉佩。比目，魚名，傳說這種魚成雙而行。⑥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桃\：指在大紅洋緞的衣面上用金線繡成百蝶穿花圖案的緊身襖。裉，kèn，上衣前后兩幅在腋下合縫的地方。⑦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石青色的衣面上有各種彩色刻絲，衣里是銀鼠皮的褂子。刻絲，在絲織品上用絲平織成的圖案，與凸出的繡花不同。石青，淡灰青色。銀鼠，又名白鼠、石鼠。⑧翡翠撒花洋縐裙：翡翠，翠綠色。撒花，在綢緞上用散碎小花點(diǎn)組成的花樣或圖案。洋縐，極薄而軟的平紋春綢，微帶自然皺紋。）[描寫服飾，從上而下，選取頭飾、裙飾和服裝三個要點(diǎn)，極力鋪陳王熙鳳集珍珠寶玉錦繡絲羅于一身的妖麗妝扮，暗示她的貪婪與俗氣，從側(cè)面反映了她內(nèi)心的空虛。]一雙丹鳳三角眼①，兩彎柳葉吊梢眉②，身量苗條，體格風(fēng)騷③，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①丹鳳三角眼：俗稱丹鳳眼，眼角向上微翹。②柳葉吊梢眉：形容眉梢斜飛入鬢的樣子。③風(fēng)騷：這里指姿容俏麗。）[描寫容貌，著重寫那一雙“三角眼”，兩彎“吊梢眉”，含威不露的“粉面”，未啟先笑的“丹唇”。據(jù)《麻衣相法》上的迷信說法，“三角眼”“吊梢眉”乃為狡黠、狠毒、性巧、通變、邪淫之相。故知作者此段外貌描寫意在表現(xiàn)王熙鳳美艷的外表下包藏著一顆丑惡的靈魂，奸詐、冷酷、陰毒。]黛玉連忙起身接見。賈母笑道：“你不認(rèn)得他。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①，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保á贊娖て坡鋺魞海涸笡]有正當(dāng)生活來源的無賴，這里形容鳳姐潑辣，是戲謔的稱呼）[作為賈府里的“老祖宗”竟然用這樣戲謔的語言與孫媳婦談笑，這除了說明王熙鳳的性格潑辣以外，更說明她是深得賈母寵愛的特殊人物。]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只見眾姊妹都忙告訴他道：“這是璉嫂子。”[一個“忙”字生動地表現(xiàn)了王熙鳳在眾姊妹心目中的地位。]黛玉雖不識，也曾聽見母親說過，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nèi)侄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yǎng)的，學(xué)名王熙鳳。黛玉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xì)細(xì)打諒了一回，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biāo)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打諒，同“打量”。）[一個“真”字，一個“才”字，直把林黛玉捧上了天。黛玉是賈母最疼愛的外孫女，所以不惜恭維到令人肉麻的地步。]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①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①嫡親：血統(tǒng)最親近的人。嫡，dī。）[好一個王熙鳳！恭維了林黛玉又恐貶低了賈氏三姊妹，故立即補(bǔ)上這一句。這真是絕妙之筆，寫盡了王熙鳳八面玲瓏，四面討好，隨機(jī)應(yīng)變的本領(lǐng)。]只可憐我這妹妹這樣命苦，怎么姑媽偏就去世了！”說著，便用帕拭淚。[提到黛玉的母親，她想到賈母定會為女兒去世而悲傷，所以便搶先“用帕拭淚”。]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來招我。你妹妹遠(yuǎn)路才來，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再休提前話�！边@熙鳳聽了，忙轉(zhuǎn)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歡，又是傷心，意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好一張乖嘴！聽著這樣的甜言蜜語，賈母怎的不心花怒放！讀這幾個句子還要特別注意“忙轉(zhuǎn)悲為喜”五個字，王熙鳳一見賈母樂，便也馬上跟著樂，匆忙間竟自然地完成了這個感情上的急轉(zhuǎn)彎。說哭就哭，說笑就笑，順風(fēng)使舵、逢場作戲，一切都順著賈母的心意轉(zhuǎn)，這就是王熙鳳的處世之道。]又忙攜黛玉之手，問；“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xué)？現(xiàn)吃什么藥？在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币幻嬗謫柶抛觽儯骸傲止媚锏男欣顤|西可搬進(jìn)來了？帶了幾個人來？你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讓他們?nèi)バ�。”[細(xì)細(xì)琢磨這些話，蠻有滋味。一是熱情，在賈母面前向林黛玉大獻(xiàn)殷勤；二是炫耀，與林黛玉雖屬同輩，口氣卻極像一個長輩在對一個怯生生的孩子說話；三是拿出主子的威風(fēng)，對下人發(fā)號施令。]
在這個段落里，作者從外貌、行動、語言各個角度，濃墨重彩地對王熙鳳進(jìn)行了精細(xì)描寫，讓這個人物一出場便給讀者留下極其鮮明的印象。
說話時，已擺了茶果上來。熙鳳親為捧茶捧果。又見二舅母問他：“月錢①放過了不曾？”（①月錢，舊時富戶大家每月按等級發(fā)給家中人等的零用錢。）熙鳳道：“月錢已放完了。才剛帶著人到后樓上找緞子，找了這半日，也并沒有見昨日太太說的那樣的，想是太太記錯了？”王夫人道：“有沒有，什么要緊�！币蛴终f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著叫人再去拿罷，可別忘了�！蔽貘P道：“這倒是我先料著了，知道妹妹不過這兩日到的，我已預(yù)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蓖醴蛉艘恍Γc(diǎn)頭不語。[在描寫王熙鳳竭盡全力巴結(jié)討好賈母的同時，作者沒有忘記描寫王熙鳳還要巴結(jié)賈府另一個權(quán)勢人物王夫人。在本段簡潔的敘述中，通過王夫人的一笑、一點(diǎn)頭，說明王熙鳳的機(jī)變逢迎和果斷能干，也已取得了王夫人的歡心，所以她才能得以成為賈府的實(shí)際掌權(quán)人。]
當(dāng)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時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guī)Я送馍^去，倒也便宜①�！保á俦阋耍篵iànyi，這里是方便適宜的意思。）賈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邢夫人答應(yīng)了一聲“是”字，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廝們拉過一輛翠幄青綢車①，邢夫人攜了黛玉，坐在上面，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②，亦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入一黑油大門中，至儀門③前方下來。（①翠幄青綢車：用粗厚的綠色綢類作車帳、用青色綢作車簾的車轎。幄，wò。②馴騾：馴順的騾子。③儀門：舊時官衙、府第的大門之內(nèi)的門。也指官署的旁門。）眾小廝退出，方打起車簾，邢夫人攙著黛玉的手，進(jìn)入院中。黛玉度①其房屋院宇，必是榮府中花園隔斷過來的。(①度：duó，揣度、估量。)進(jìn)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②游廊，悉皆小巧別致，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在。（②廡：wǔ，正房對面和兩側(cè)的小屋子。）一時進(jìn)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邢夫人讓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一時人來回話說：“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樣。姊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伴著，亦可以解些煩悶�；蛴形帲还苷f得，不要外道①才是�！保á偻獾溃阂娡�、客氣。）[對從千里之外前來拜見的孤兒，舅舅竟懶得一見，這貪色之徒，哪有什么親情。]黛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再坐一刻，便告辭。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飯去，黛玉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yīng)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lǐng)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lǐng)，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盵既表明了對邢夫人的尊敬和感激，又表明了自己顧全大局禮節(jié)。小小年紀(jì)，一番話卻說得如此得體，多么聰明伶俐，多么謹(jǐn)慎細(xì)心。]邢夫人聽說，笑道：“這倒是了�！彼炝顑扇齻�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了姑娘過去。于是黛玉告辭。邢夫人送至儀門前，又囑咐了眾人幾句，眼看著車去了方回來。
寫賈赦居處“悉皆小巧別致，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在”，正室之內(nèi)，“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正可見出賈赦幽居簡出，不好做官而喜好女色的性格特征。
一時①黛玉進(jìn)了榮府，下了車。（①一時：一會兒工夫。）眾嬤嬤引著，便往東轉(zhuǎn)彎，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向南大廳之后，儀門內(nèi)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鉆山①，四通八達(dá)，軒昂壯麗，比賈母處不同。（①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鉆山：兩邊的廂房與鹿頂?shù)亩坑勉@山的方式相連接。鹿頂，一作?頂，單獨(dú)用時指平屋頂。耳房，連接在正房兩側(cè)的小房子。鉆山，指山墻上開門或開洞，與相鄰的房子游廊相接。）黛玉便知這方是正經(jīng)正內(nèi)室，一條大甬路①，直接出大門的。（①甬路：此處指庭院里正中的用磚、石鋪成的通路。）進(jìn)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①”。（①萬幾宸翰之寶：這是皇帝印章上的文字。萬幾，同“萬機(jī)”，就是萬事，形容皇帝政務(wù)繁多，日理萬機(jī)的意思。宸翰，chénhàn，皇帝的墨跡。宸，北宸，即北極星，代指皇帝。翰，墨跡、書法。寶，皇帝的印璽。）大紫檀雕螭案上，設(shè)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①，一邊是金?彝②，一邊是玻璃③。（①待漏隨朝墨龍大畫：待漏，舊時大臣在五更前到朝房里等待上朝的時刻。漏，銅壺滴漏，古代計時器，指代時間。隨朝，按照大臣的班列朝見皇帝。墨龍大畫，巨龍?jiān)谠旗F海潮中隱現(xiàn)的大幅水墨畫。舊時以龍象征帝王，畫中之‘潮’與朝見之‘朝’諧音。隱喻朝見君王的意思。室內(nèi)掛著這幅大畫，用以表明對皇帝的忠誠與尊敬。②金?彝：原為有?形圖案的青銅祭器，后作貴重陳設(shè)品。?，wěi，一種長尾猿。彝，古代青銅器中禮器的通稱。③：hǎi，盛酒的器具。）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lián)，乃烏木聯(lián)牌，鑲著鏨銀①的字跡，（①鏨銀：一種銀雕工藝。鏨，zàn，雕刻。）道是：且說座上珠璣①昭日月，堂前黼黻②煥煙霞。（①珠璣：珍珠。②黼黻：fǔfú，古代官僚貴族禮服上繡的花紋。）[這幅對聯(lián)是形容座中人和堂上客的衣飾華貴：佩帶的珠玉如日月般光彩照人，衣服的圖飾如煙霞般絢麗奪目。來往的賓客都是豪門貴族,從中見出賈府的尊貴地位。]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鄉(xiāng)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盵上面的大匾是皇帝親書，這里的對聯(lián)是東安郡王手書，而且與賈府以兄弟相稱，足見賈府在朝廷中地位之高。]
原來王夫人時常居坐宴息，亦不在這正室，只在這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①內(nèi)。（①耳房：堂屋兩旁小屋，如人之兩耳。）于是老嬤嬤引黛玉進(jìn)東房門來。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①，正面設(shè)著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②，秋香色③金錢蟒大條褥。(①猩紅洋?：西洋出產(chǎn)的毛織的毯子。?，jì。②引枕：坐時搭扶胳膊的一種圓墩形的倚枕。③秋香色：淡黃綠色。）兩邊設(shè)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幾。左邊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①；右邊幾上汝窯美人觚②——觚內(nèi)插著時鮮花卉，并茗③碗痰盒等物。（①文王鼎匙箸香盒：文王鼎，指周朝的傳國國鼎，這里說的是小型仿古香爐，內(nèi)燒粉狀檀香之類的香料。匙箸，撥弄香灰的用具。香盒，盛香料的盒子。②汝窯美人觚：宋代汝州，即今河南臨汝窯燒制的一種仿古瓷器。觚，gū，古代一種盛酒的器具。③茗：茶。）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上，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①，底下四副腳踏。（①椅搭：搭在椅上的一種長方形的繡花綢緞飾物。）椅之兩邊，也有一對高幾，幾上茗碗瓶花俱備。其余陳設(shè)，自不必細(xì)說。老嬤嬤們讓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卻有兩個錦褥對設(shè)，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東邊椅子上坐了。[處處留心、時時在意之又一表現(xiàn)。]本房內(nèi)的丫鬟忙捧上茶來。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諒這些丫鬟們，妝飾衣裙，舉止行動，果亦與別家不同。[第三次點(diǎn)出與別家不同。]
這幾段文字作者用工筆描寫賈府內(nèi)室的豪華擺設(shè)，處處展示賈府“果亦與別家不同”，從多側(cè)面顯示賈府特殊和尊貴的地位。
茶未吃了，只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①背心的丫鬟走來笑說道：“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保á倨溃哄\緞雙疊成細(xì)條，嵌在衣服或背心的夾邊上，僅露少許，作為裝飾。）老嬤嬤聽了，于是又引黛玉出來，到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內(nèi)。正房炕上橫設(shè)一張炕桌，桌上磊①著書籍茶具，靠東壁面西設(shè)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①磊：堆壘，層疊地放。）王夫人卻坐在西邊下首，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見黛玉來了，便往東讓。黛玉心中料定這是賈政之位。因見挨炕一溜三張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攜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揖讓之間，看來事小，但林黛玉絕不輕易草率從事，足見謹(jǐn)慎小心至極。]王夫人因說：“你舅舅今日齋戒①去了，再見罷。（①齋戒：古人在祭祀、禮佛或舉行隆重大典前沐浴、吃素，靜養(yǎng)一至三日，摒除雜念，以示誠敬。）[大舅在家不見，二舅借口外出，也是不見。這樣寫，一是表現(xiàn)世情的冷漠，二是便于集中筆墨描寫內(nèi)幃之事，防止旁逸斜出。]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后一處念書認(rèn)字學(xué)針線，或是偶一頑笑，都有盡讓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①，是家里的‘混世魔王②’，今日因廟里還愿③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①孽根禍胎：災(zāi)禍的根源。舊指壞的兒子。孽，niè，災(zāi)禍 。②混世魔王：古小說中某些神魔、綠林人物的外號。這里用來戲稱寶玉的頑皮、任性。③還愿：求神保佑的人實(shí)踐對神的許諾。）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盵寫王熙鳳出場，人未到聲先聞，用的是先聲奪人的手法，寫賈寶玉則不同，用的是先抑后揚(yáng)的筆法。這里先借王夫人的話一抑。]
黛玉亦常聽得母親說過，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兄，乃銜玉而誕，頑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nèi)幃①廝混；外祖母又極溺愛，無人敢管。（①內(nèi)幃：內(nèi)室，女子的居處。幃，幕帳。）[再借黛玉耳聞之語一抑。]今見王夫人如此說，便知說的是這表兄了。因陪笑道：“舅母說的，可是銜玉所生的這位哥哥？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雖極憨頑①，說在姊妹情中極好的。（①憨頑：頑皮。憨，hān。）況我來了，自然只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與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同姊妹們一處嬌養(yǎng)慣了的。若姊妹們有日不理他，他倒還安靜些，縱然他沒趣，不過出了二門，背地里拿著他兩個小幺兒①出氣，咕唧一會子就完了。（①小幺兒：身邊使喚的小仆人。幺，yāo，幼小。）若這一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里一樂，便生出多少事來。所以囑咐你別睬他。他嘴里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只休信他�！� [“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是對賈寶玉性格的最好概括。自古以來離經(jīng)叛道之人，總是被那些守舊的正人君子罵為“瘋子”“狂人”，賈寶玉也同樣不能幸免。]
此兩段寫林黛玉拜見王夫人，通過二人對話為寶玉的出場造勢。
黛玉一一的都答應(yīng)著。只見一個丫鬟來回：“老太太那里傳晚飯了�！蓖醴蛉嗣y黛玉從后房門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門，是一條南北寬夾道。南邊是倒座①三間小小的抱廈廳②，北邊立著一個粉油大影壁③，后有一半大門，小小一所房室。（①倒座，與正房相對的座南朝北的房子。②抱廈廳，回繞堂屋后面的側(cè)室。③影壁，即照壁，用以遮蔽視線，以免外人直見屋內(nèi)。）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這是你鳳姐姐的屋子，回來你好往這里找他來，少什么東西，你只管和他說就是了。”這院門上也有四五個才總角①的小廝，都垂手侍立。（①總角：把頭發(fā)扎成髻。）王夫人遂攜黛玉穿過一個東西穿堂，便是賈母的后院了。于是，進(jìn)入后房門，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見王夫人來了，方安設(shè)桌椅。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熙鳳安箸①，王夫人進(jìn)羹②。（①安箸：擺放筷子。②羹：?ēn?，煮成或蒸成的有濃汁的食物。）賈母正面榻上獨(dú)坐，兩邊四張空椅，熙鳳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讓。賈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們不在這里吃飯。你是客，原應(yīng)如此坐的�！摈煊穹礁媪俗�。[外祖母家與自家必竟不同，為座位事推讓再三，直到賈母做了解釋，才肯入座。林黛玉時時處處持這種謹(jǐn)慎態(tài)度，可見寄人籬下的酸楚。]賈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個告了座方上來。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邊丫鬟執(zhí)著拂塵①、漱盂、巾帕。李、鳳二人立于案旁布讓②。（①拂塵：一種拂拭塵土或驅(qū)趕蠅蚊的用具，形如馬尾，后有持柄，俗稱“蠅甩子”。②布讓：宴席間向客人敬菜、勸餐。）外間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這里描寫了賈府吃飯的一個場面，這氣勢，這氛圍，這禮儀，無一不顯示這個簪纓世家“與別處不同”，無一不表現(xiàn)這個膏粱錦繡之家的繁文縟節(jié)，又無一不渲染這位“老太君”無上威嚴(yán)的地位。]
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當(dāng)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養(yǎng)身，云飯后務(wù)待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吃茶，方不傷脾胃。今黛玉見了這里許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隨的，少不得一一改過來，因而接了茶。[這里描寫吃茶的細(xì)節(jié)�！镑煊褚娏诉@里許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隨的”，“因而接了茶”。寄人籬下，一切由不得自己，一杯茶吞下了多少苦水！]早見人又捧過漱盂來，黛玉也照樣漱了口。盥①手畢，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①盥：?uàn，洗。）賈母便說：“你們?nèi)チT，讓我們自在說話兒�！蓖醴蛉寺犃耍ζ鹕�，又說了兩句閑話，方引鳳、李二人去了。賈母因問黛玉念何書。黛玉道：“只剛念了《四書》�！摈煊裼謫栨⒚脗冏x何書。賈母道：“讀的是什么書，不過是認(rèn)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是封建禮教的法規(guī)，《四書》《五經(jīng)》是男人們讀的書。難怪賈母聽了林黛玉的話，竟是一臉的不高興，對讀《四書》的事一口否定。]
此二段寫賈府一次普通的便宴，有著一套繁文縟節(jié)。如用飯時，“李氏捧飯，熙鳳安箸，王夫人進(jìn)羹”，十分講究位次；丫鬟旁邊執(zhí)著拂塵，李紈、熙鳳二人立于案旁“布讓”，“寂然”吃飯。吃過飯了，漱口洗手，之后吃茶。一套儀節(jié)，均不得亂來。由此，我們不難看出，賈府繁煩的禮儀、豪華的排場、等級的森嚴(yán)，也見出賈母在賈府的至尊無上的地位。
一語未了，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jìn)來笑道：“寶玉來了！“黛玉心中正疑惑著：“這個寶玉，不知是怎生個憊懶①人物，懵懂②頑童？”（①憊懶：涎皮賴臉的意思。憊，bèi。②懵懂：不明了，糊涂。懵，měn?。）——倒不見那蠢物也罷了。（據(jù)俞平伯《脂硯齋紅樓夢輯評》引言，劃線的這一句可能是混入正文的批語。） [此處借林黛玉的心理活動又是一抑。經(jīng)過反復(fù)貶抑，賈寶玉出場了。]心中想著，忽見丫鬟話未報完，已進(jìn)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②；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③，束著五彩絲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④，外罩石青起花八團(tuán)倭緞排穗褂⑤；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⑥。（①束發(fā)嵌寶紫金冠：把頭發(fā)束扎在頂部的一種髻冠，上面插戴各種飾物或鑲嵌珠玉。②二龍搶珠金抹額：裝飾著二龍搶珠圖案的黃金做成的抹額。抹額，圍扎在額前，用以壓發(fā)、束額的飾物。③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用兩色金線繡成的百蝶穿花圖案的大紅窄袖衣服。箭袖，原為便于射箭穿的窄袖衣服，這里指男子穿的一種服式。④五彩絲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五彩絲攢花結(jié)，用五彩絲攢聚成花朵的結(jié)子，指絳帶上的裝飾花樣。長穗宮絳，指系在腰間的絳帶。長穗，是絳帶端部下垂的穗子。絳，tāo。⑤石青起花八團(tuán)倭緞排穗褂：團(tuán)，圓形團(tuán)花。倭緞，又稱東洋緞。排穗，排綴在衣服下面邊緣的彩穗。倭，wō。⑥青緞粉底小朝靴：指黑色緞面、白色厚底、半高筒的靴子。青緞，黑色的緞子。朝靴，古代百官穿的“烏皮覆”。）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視①而有情。（①?視：發(fā)怒時睜大眼睛看。?，chēn。）項(xiàng)上金螭瓔珞①，又有一根五色絲絳，系著一塊美玉。（①瓔珞：串珠玉而成的裝飾物，多用為頸飾。）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從林黛玉的眼里第一次寫寶玉，先寫他外出時的穿著打扮，再寫他的外貌特征。百聞不如一見，原來寶玉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黛玉頓感眼熟親近，這是一揚(yáng)。]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①，賈母便命：“去見你娘來。”（①請安：即問安。清代的請安禮節(jié)是，在口稱“請某人安”的同時，男子打千，垂右手，屈左膝，上身微前俯；女子雙手扶左膝，右腿微屈，往下蹲身。）寶玉即轉(zhuǎn)身去了。一時回來，再看，已換了冠帶：頭上周圍一轉(zhuǎn)的短發(fā)，都結(jié)成小辮，紅絲結(jié)束①，共攢至頂中胎發(fā)，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②墜角③；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xiàng)圈、寶玉、寄名鎖④、護(hù)身符⑤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①結(jié)束：結(jié)扎束縛。②八寶：泛稱金飾物上所嵌各色珍珠寶石。③墜角：置于朝珠、床帳等下端起下垂作用的小裝飾品，這里指辮子梢部所墜的飾物。④寄名鎖：舊時迷信習(xí)俗，怕幼兒天亡，給寺院或道觀一定財物，讓幼兒當(dāng)寄名弟子，并用鎖形飾物系在幼兒頸上，表示借神的命令將幼兒鎖住。⑤護(hù)身符：舊時迷信習(xí)俗，道士畫的一種符?，帶在身上，號稱可以避禍免災(zāi)。）越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zhuǎn)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fēng)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從林黛玉的眼里第二次寫寶玉，先寫他在家中的日常穿著打扮，特別突出他身上所帶的各種護(hù)身物件，從這些物件足見賈寶玉對于賈府是多么重要，再寫他的外貌特征，重在傳神，突出他英俊多情。這是二揚(yáng)。下面作者用《西江月》二詞，似貶實(shí)褒，再揚(yáng)。]看其外貌最是極好，卻難知其底細(xì)。后人有《西江月》二詞，批寶玉極恰，其詞曰： 且說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照應(yīng)前面王夫人所說：“他嘴里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縱然生得好皮囊①，腹內(nèi)原來草莽②。（①皮囊：一作皮袋，指人的軀殼。佛教認(rèn)為人的靈魂不死不滅，人的肉體只是為靈魂提供暫時住所，猶如皮口袋。②草莽：喻賈寶玉腹中只有所謂無用的異端邪說的學(xué)問，沒有當(dāng)時一般人所稱道的有用的才學(xué)。）[在封建統(tǒng)治者的眼中，賈寶玉只是一個繡花枕頭，外表好看，里面無用的廢物。]潦倒①不通世務(wù)②，愚頑怕讀文章③。（①潦倒：對自己的舉止行為不加約束檢點(diǎn)。②世務(wù)：這里指的是他在結(jié)交仕人、應(yīng)酬官府、遵守禮教，特別是對當(dāng)時盛行的科舉取士等方面一概不通，不符合封建正統(tǒng)派人物的要求。③文章：指的是他對封建統(tǒng)治階級奉為經(jīng)典的《四書》《五經(jīng)》這些科舉取士必讀之儒家著作，對獵取功名利祿的敲門磚——八股文章毫無興趣。）[反映賈寶玉不愿受封建傳統(tǒng)的束縛，厭棄對功名利祿的追求。]行為偏僻①性乖張②，那管世人誹謗�。á倨В浩ぃ欢苏�。②乖張：偏執(zhí)，不馴順，與眾不同。）[反映賈寶玉要求獨(dú)立不羈、個性解放。]
富貴不知樂業(yè)，貧窮難耐凄涼�？蓱z①辜負(fù)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①可憐：這里是可惜的意思。）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①紈褲與膏粱②：莫效此兒形狀！（①寄言：贈言。②紈褲與膏粱：紈褲，同紈绔，細(xì)絹制成的褲；膏粱，肥肉精米。紈褲、膏粱這里都是借指富貴子弟。）[賈寶玉不順從封建統(tǒng)治者對他的要求，不安于他們所規(guī)定的本分，因此被人們看作是“富貴不知樂業(yè)”“于國于家無望”的“不肖”之徒；因此，絕不能成為富貴子弟效法的榜樣。]
這三段文字描寫了寶玉的出場。先兩次描寫寶玉外貌神彩，再用兩首《西江月》詞揭示寶玉性格特征。
賈母因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還不去見你妹妹！”寶玉早已看見多了一個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忙來作揖。廝見畢歸坐，細(xì)看形容，與眾各別：兩彎似蹙非蹙?煙眉①，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②。（①?煙眉：即柳葉眉。古人傳說柳葉眉的女子，都是善良無比、心腸特軟的溫柔佳人。?煙，喻柳。?，juàn，掛，纏繞。②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據(jù)紅學(xué)家周汝昌先生考證，此句是“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之誤，“含露”喻其目內(nèi)常有淚光濕潤。本書筆者認(rèn)為，此說有理，下文“淚光點(diǎn)點(diǎn)”可作應(yīng)證。）態(tài)①生兩靨②之愁，嬌襲③一身之病。（①態(tài)，情態(tài)、風(fēng)韻。②靨，yè，面頰上的酒渦。③襲，承繼，由……而來。這兩句的意思是：嫵媚的風(fēng)韻生于含愁的面容，嬌怯的情態(tài)出于孱弱的病體。）淚光點(diǎn)點(diǎn)，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fēng)①。（①弱柳扶風(fēng)：形容走路時好比疾風(fēng)中的嫩柳，搖搖晃晃。扶風(fēng)，疾風(fēng)。）心較比干①多一竅，病如西子②勝三分。（①比干：商殷朝紂王的叔父�！妒酚洝ひ蟊炯o(jì)》載，紂王淫亂，“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藦�(qiáng)諫紂。紂怒曰：‘吾聞圣人心有七竅。’剖比干，觀其心”。古人認(rèn)為心竅越多越有智慧。②西子：即西施，春秋時越國的美女。相傳西施有病，時常皺眉，故下文寫寶玉以黛玉“眉尖若蹙”，取字“顰顰”。這兩句的意思是：林黛玉聰明穎悟勝過比于，病弱嬌美勝過西施。）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盵寶黛初見，均覺似曾相識，但小說寫黛玉見寶玉是吃了一大“驚”，而寶玉見黛玉是看罷便“笑”，一存于中，小心收斂，一發(fā)乎外，放誕無稽，“驚”“笑”二字準(zhǔn)確地刻畫了兩人的不同境遇和不同性格。]賈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里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yuǎn)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林黛玉看見賈寶玉覺得面熟，寶玉看見黛玉又似久別重逢，這里既照應(yīng)了第一回的“木石前盟”，更暗示了寶黛二人心氣相通，“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賈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睂氂癖阕呓煊裆磉呑�，又細(xì)細(xì)打諒一番，因問：“妹妹可曾讀書？”黛玉道：“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xué)，些須①認(rèn)得幾個字�！保á傩╉殻荷栽S，稍微。）[賈母問讀什么書時，黛玉回答是“念了《四書》”，但賈母聽了不高興，所以，當(dāng)寶玉問她念什么書時，她便照著賈母的意思改口了�？梢娂娜嘶h下，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得仰人鼻息，小心謹(jǐn)慎。]寶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兩個字？”黛玉便說了名。寶玉又問表字。黛玉道：“無字。”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字極妙�！碧酱罕銌柡纬觥氂竦溃骸啊豆沤袢宋锿ǹ肌飞险f：‘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兩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①�！保á俣抛篸ùzhuàn，沒有根據(jù)地編造，憑空想出來。從此處來看，《古今人物通考》一書可能的確是是寶玉的杜撰。）寶玉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四書》，指儒家《論語》《孟子》《大學(xué)》《中庸》四部經(jīng)書。）［古人作八股文，凡用字必有出處，故探春問寶玉“何出”，而寶玉這一番“杜撰”的議論，反映了他對八股文的厭惡。］又問黛玉：“可也有玉沒有？”眾人不解其語，黛玉便忖度著因他有玉，故問我有也無，因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那玉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盵步步留心、時時在意，關(guān)鍵時刻尤其得如此，不由得黛玉不深思而慎言。]寶玉聽了，登時發(fā)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么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①！我也不要這勞什子②了！”（①還說“通靈”不“通靈”呢：賈寶玉銜玉而生，這塊被賈府視為命根子的玉石稱為通靈寶玉。通靈，神異，與神靈相通。②勞什子：北方方言，指使人討厭的東西。也寫作“牢什子。）[在別人看來是“命根子”的通靈寶玉，賈寶玉卻全不放在心上，只要“發(fā)作起癡狂病來”，就“摘下那玉，狠命摔去”。用王夫人的話說，就是“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用《西江月》中的詞句，就是“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其實(shí)，這也是賈寶玉對封建思想不滿和反抗的一種形式。應(yīng)該說，摔玉的情節(jié)正表現(xiàn)了賈寶玉的叛逆性格。]嚇的眾人一擁爭去拾玉。賈母急的摟了寶玉道：“孽障①！你生氣，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①孽障：舊時家長罵不肖子弟的話。也寫作“業(yè)障”。）[在賈府掌權(quán)人眼里，一塊石頭比人重要。沒落的階級總是把他們的命運(yùn)寄托于土偶木梗！]寶玉滿面淚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么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辟Z母忙哄他道：“你這妹妹原有這個來的，因你姑媽去世時，舍不得你妹妹，無法處，遂將他的玉帶了去了：一則全殉葬①之禮，盡你妹妹之孝心；二則你姑媽之靈，亦可權(quán)作見了女兒之意。因此他只說沒有這個，不便自己夸張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還不好生慎重帶上，仔細(xì)②你娘知道了�！保á傺吃幔汗糯环N風(fēng)俗，用財物、器具陪葬。②仔細(xì)：小心。）說著，便向丫鬟手中接來，親與他帶上。寶玉聽如此說，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別論了。[林黛玉盡管步步留心、時時在意，最終還是差點(diǎn)兒闖下了彌天大禍，聽著賈母說“你如今怎比得他？”林黛玉一定會覺得有刀子在剮身上的肉。“今兒才來了，就惹出你們哥兒的病來。倘或摔壞了那玉，豈不是因我之過!”難怪林黛玉到賈府第一天便忍不住傷心掉淚。]
此段文字通過寶玉胡說、杜撰、摔玉、受哄等一系列細(xì)節(jié)的描寫，充分表現(xiàn)了他瘋瘋顛顛的性格特征。
第2—14自然段是課文的第二部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和高潮，通過林黛玉初進(jìn)賈府的所見所聞，介紹賈府的環(huán)境和府中的眾多人物。其中：第2—4自然段是第1層，寫林黛玉拜見賈母與王夫人、邢夫人等。第5—6自然段是第2層，寫林黛玉會見王熙鳳。第7—11自然段是第3層，寫林黛玉拜見賈赦、賈政，王夫人介紹賈寶玉。第12—14自然段是第4層，寫林黛玉初次見到賈寶玉。
當(dāng)下，奶娘來請問黛玉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①暖閣兒②里，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③里。（①套間：與正房相連的兩側(cè)房間。②暖閣兒：在套間內(nèi)再隔成的小房間，內(nèi)設(shè)炕褥，兩邊安有隔扇，上邊有一橫眉，形成床帳的樣子。③碧紗櫥：也稱隔扇門、格門，用以隔斷房間，中間兩扇可以開關(guān)。格心多燈籠框式樣，燈籠心上常糊以紙，紙上畫花或題字；宮殿或富貴人家常在格心處安裝玻璃或糊各色紗，所以叫“碧紗櫥”。“碧紗櫥里”，是指以碧紗櫥隔開的里間。）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睂氂竦溃骸昂米孀�，我就在碧紗廚外的床上很妥當(dāng)，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辟Z母想了一想說：“也罷了�！泵咳艘粋�奶娘并一個丫頭照管，余者在外間上夜聽喚。一面早有熙鳳命人送了一頂藕合色①花帳，并幾件錦被緞褥之類。（①藕合色：淺紫而微紅的顏色。）
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名喚作雪雁。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tuán)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①，除貼身掌管釵釧②盥沐③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①教引嬤嬤：清代皇子一出生，就有保母、乳母各八人；斷乳后，增“諳達(dá)”，“凡飲食、言語、行步、禮節(jié)皆教之”。據(jù)《清稗類鈔》，“諳達(dá)”系滿語，伙伴、朋友的意思，這里指陪伴并負(fù)有教導(dǎo)責(zé)任的人。貴族家庭的“教引嬤嬤”，職務(wù)與皇宮的“諳達(dá)”相似。②釵釧：chāi chuàn。釵，婦女頭上的首飾。釧，手鐲。③盥沐：?uàn mù，洗手洗臉。）[數(shù)一數(shù)，賈府一個大小姐該有多少人伺候？再看看賈寶玉這樣公子哥兒又該有多少人伺候？由此推開去，王熙鳳、王夫人、賈赦、賈政、賈母呢？如此一個只會培養(yǎng)寄生蟲的家族，怎么不會一天天走向沒落？]當(dāng)下，王嬤嬤與鸚哥陪侍黛玉在碧紗櫥內(nèi)。寶玉之乳母李嬤嬤，并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這兩段文字是課文第三部分，寫賈母對居處和人事的安排，進(jìn)一步表現(xiàn)賈家貴族小姐們的氣派和寄生蟲一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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