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室
”
:周海嬰早期攝影集
最近出版的《歷史的
“
暗室
”
:周海嬰早期攝影集》呈現(xiàn)了意味豐富的畫面意象。周海嬰之子周令飛說,在父親拍攝的兩萬余張照片中,
90%
的畫面都是有人物的。用藝術批評家朱其的話說,周海嬰也拍攝了一些空鏡頭的景觀。有些是非常冷僻的角落,比如音樂堂的門口一個人也沒有,或者一個院子的邊緣,或者一些水泥墩子疊在一起。他關注人們密集視線的盲區(qū),并且
“
在大風景和大場景中,角落里通常會有一個人
”
。
作為魯迅的兒子,周海嬰大半生都扮演著一個民族精神旗手之子的角色,也因此在公眾的眼中成為偉大父親的影子。他似生活在一種家族榮譽的心理負重中。他曾說,
“
我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與我父親聯(lián)系在一起的。
”
這固然是榮光的、炫目的、名垂青史的,但也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
周海嬰出生于
1929
。魯迅為之取名
“
海嬰
”
,意即
“
上海出生的孩子
”
。
1936
魯迅逝世時,周海嬰
7
歲,實際上對父親沒有什么深刻記憶。他大多數(shù)時候是從一個民族的宏大傳說中認識父親的。
他當然也得到了父愛。許廣平著的《魯迅回憶錄》中提到一個細節(jié):在上海,他們家雇了一個善良純樸的老女工,魯迅要孩子叫她姆媽,不許直呼其名。每逢吃飯,她都來到魯迅書房做清潔或者帶小孩玩耍。
“
有一次,她和海嬰在三樓陽臺上一頁頁吹紙片,說是放鳶。孩子看到紙片上下飛舞,高興極了。我們不看猶可,一看,卻是魯迅書架內的一本書被撕去大半本
……
因為她是文盲,不懂得魯迅嗜書如命的脾氣,只圖博得小孩子歡喜
……
但魯迅并沒有責備。
”
周海嬰自己也表示,他從父親的遺物
——
如信件,那里面提到他
——
中感受到父親對他的喜愛。
特殊的家庭背景,終使他待人處事如履薄冰。他回憶在北大物理系讀書時,同學們打橋牌,跳交誼舞。他出于好奇,偶爾走過去看,就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
“
魯迅的兒子不好好讀書,只知道打牌跳舞
”
。他一直被公眾期待
“
應該怎樣怎樣
”
,他的生活牢牢地
“
被
‘
人場
’
控制著
”
。他有時候會冷不丁自嘲
“
我就是個道具
”
。或者攝影本身是他心靈的夢游。其實他的公共角色背后有一個巨大的精神暗室。
周海嬰說自己出生
100
天便被父親抱去照相館照相。
“
自兒時起我對照相并不陌生,甚至有莫名的新奇和親切感。在鏡頭前我收斂調皮變成乖乖兒。我
10
歲便拿起相機記錄人生。
”“
1936
秋末,父親過世。母親身體狀況不好。一位姓蔡的阿姨建議母親去杭州休養(yǎng)。蔡阿姨有一只黑色小型相機。很快,她看出我對相機的好奇,經(jīng)不住我左纏右磨,允許我按了幾次快門。這一算是我攝影的開端。
”
此后
70
,周海嬰熱衷于是。
但他對這件自己熱愛的事總是半信半疑。他一直沒有自信將照片示于公眾,也不能確認這是藝術。陳丹青說他
“
斯文謙和,老牌的上海文人脾氣,隨口說幾句自貶的玩笑
”
,確是活畫。
隱在攝影作品背后的他,卻是活潑的、不受限制的、自由的,透著對上海市民階層的廣大的親切感。在他的鏡頭里,可以看見上世紀
50
代上海殷實人家的私家車庫、坐在房頂上反叛的青春女孩、吹哨子的兒童、熟食小販、修鞋修鎖的匠人、街角游蕩的乞丐以及
1949
上海私人診所里打針的旗袍女孩。他的視野中,有新式婚禮、點心鋪子,有商人、淑女、縫紉的鄰人、游黃浦江的活力青。
1950
以后,他所拍攝的畫面基本與國家建設、社會風尚相關。如,抖空竹的人、舉重的青、里弄里肌肉結實的健美明星、街頭的宣傳標語等。他的人像攝影多風格沉郁。他透露了自己:機智而活泛的,敏銳的,對自己多少有些猶疑和不確定,但在自謙中也有明確和肯定。
他拍攝的動因顯然不只是技術原因,他對人的生命感覺很有反應。又有誰的藝術動因是源于技術呢?如同文學、建筑與舞蹈一樣,它們的好處全在于對生命狀態(tài)的自覺。如果沒有一個形而上的存在時刻觀照,那些藝術堆積就是負擔或者垃圾。
有人質疑這些照片的價值。我們狂奔的路上,那路邊的樹又有什么價值呢?對每一個疾馳在生命路途中的人來說,這個世界就是路邊那些一晃而過的樹。平庸的樹會成為被速度拉直的橫線條,好的樹會留下印記。
(摘編自
11
月
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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