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北
趙芳的姐姐是個馬子。
馬子是東北人對女流氓的俗稱。馬子一般都長得漂亮，當(dāng)然也有不漂亮的,
那一定特別能打仗,
掄起刀來,
男孩見了都害怕。
趙芳的姐姐叫趙芬，屬于又漂亮又能打仗的一類,
所以在我們那一帶特別吃得開。
說“
面”
誰就“
面”
誰。
“
面”
也是東北土話,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流行了,
但在上世紀(jì)七十代,
卻特別時興。誰惹誰了,
對方就會說:“
放老實(shí)點(diǎn),
不然我‘
面’
了你。”
我想,
東北人特別愛吃土豆,
土豆煮熟了就特別面,
一捏就碎了。這個“
面”
字也許就是這么來的,
原意應(yīng)該是:
你老實(shí)點(diǎn),
不然我把你像土豆一樣烀面了,
整碎乎你!
一定是這樣。
趙芬大高個,
長得很白,
梳短發(fā),
背一個洗得發(fā)白的軍用書包。別人的書包裝書和文具盒,
她的書包里裝一副嶄新的車鏈子。誰也別惹她,
誰惹她了，車鏈子一掄,
保準(zhǔn)見血。不但不能惹她,
也不能惹她弟弟妹妹,
趙芳和趙芬一對雙兒,
可她卻長得奇丑無比,
比如趙芬高,
她矮,
趙芬白,
她黑,
事事和趙芬反著來,
包括脾氣,
趙芬脾氣火爆,
趙芳脾氣溫順,
跟貓兒似的,
蹲在一個旮旯里,
如果沒有人找她,
她能縮一天。
姐倆有一個弟弟,
叫趙香兒。
至今我也不明白,
一個黑胖黑胖的男孩,
怎么起了這么一個名字。
趙芬家挺不容易,
她爸癱瘓在床,
屬于窩吃窩拉的一個廢人,
她媽是燈泡廠的工人,
每天三班倒,
收人不多,
幾乎都用在她爸爸吃藥上了。趙芬一開始挺乖的,
幫著她媽照顧家里,
撿菜葉兒,
撿煤核,
幫她爸洗洗漱漱,
鄰居們都夸她懂事呢。可是,
突然一天,
趙芬成了馬子。她穿白色兒的襪子,
藍(lán)色兒的吊腿兒褲子,
不知從哪兒還弄來一雙橫梁黑皮鞋。她有好幾個假領(lǐng)兒,
每天都打扮精神兒的。起初,
她媽還管她,
可后來,
趙芬突然把十元一張的一沓人民幣摔在她媽面前,
咬牙切齒地說:“
今后你少管我。”
趙芬當(dāng)了馬子,
來找她的男孩兒多了,
幫她干活的男孩多了,
為她打仗的男孩兒也多了,
三天兩頭就有人在傳,
趙芬在派出所掛號兒了,
哪兒的小流氓和哪兒的小流氓為她打起來了,
至于“
趙芬是個馬子”
之類的大墻文化在我們那一帶更是隨處可見。
趙芬為她妹妹趙芳打過一次架。
有一個男孩往趙芳身上吐唾沫,
并輕蔑地說:“
你姐是馬子,
你也是馬子。”
趙芳聽了這話就哭了。趙芬知道后二話不說,
騎上自行車就去趙芳的學(xué)校了,
正趕上學(xué)校放學(xué),
趙芬搖著車鏈子,
一直把那個男孩追進(jìn)一個小水道里,
差一點(diǎn)把他的肋條骨給抽折了。
趙芬為她弟弟趙香兒打過一次架。
也是一群男孩在一起起哄,
喊“
趙芬是個馬子”
之類的話,
不想被趙芬聽見了。她讓男孩靠墻站成一排,
一人抽了十幾個嘴巴,
直到把七八個男孩都抽哭了,
她才住手。轉(zhuǎn)身要走,
想想還不解氣,
又一人給了一腳,
這才悻悻離去。
那以后,
男孩們不敢當(dāng)面喊了,
怕挨揍。可是趙香兒并沒過上消停日子,
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
一直到了他上高中,
在他的身后總會突然爆發(fā)一聲吶喊:“
趙香兒他姐是個馬子!”
時間久了,
即使后邊沒有人喊,
趙香兒也會一激靈,
莫名其妙地打冷顫。
趙芬當(dāng)馬子的歷史大概有七八吧,
到了二十世紀(jì)八十代,
她家的經(jīng)濟(jì)狀況有了好轉(zhuǎn),
她紀(jì)也大了,
比她輕的女孩個個花枝招展,
裊裊婷婷,
世界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趙芬談戀愛了,
一本正經(jīng)地談戀愛,
對方是她媽那個廠子的工人,
戀愛一,
二人結(jié)婚,
趙芬想要孩子。趙芬去檢查身體,
所有的婦產(chǎn)科大夫都勸她不能要孩子,
因為她做人流的次數(shù)太多,
要孩子太危險。但趙芬還是要了,
要了,
也有了,
但真的沒保住,
不但孩子沒保住,
就連大人也一起葬送了。
在人們的印象里,
趙芬好像沒哭過,
可她臨死前哭了,
她對她丈夫說:“
你怎么不早來呀?”
就這一句話。
(1)
下列對作品有關(guān)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dāng)?shù)膬身検?5
分)
A.
在瘋狂的代，趙芬沒有能夠把握住人生的方向，一時的沖動造成了趙芬畸形、扭曲的人生，她的悲劇屬于性格悲劇。
B.
趙芬曾經(jīng)很乖，很懂事，她是在“
突然”
之間發(fā)生變化的。這樣的變化缺少必要的情節(jié)鋪墊，也缺少人物的性格基礎(chǔ)。
C. “
放老實(shí)點(diǎn)，不然我‘
面’
了你”“‘
趙芬是個馬子’
之類的大墻文化”
等典型細(xì)節(jié)，很容易讓人想起那個本末倒置的代。
D.
趙芬死前對她丈夫說:“
你怎么不早來呀?”
里面包含豐富的潛臺詞，但主要是對丈夫的責(zé)備與對生活的留戀。
E.
作者用口語化的語言，嫻熟的敘事技巧，把一個本屬普通的故事，演繹得風(fēng)生水起，波瀾迭生，引人一步步關(guān)心趙芬的命運(yùn)。
(2)
作品中的趙芬有哪些性格特點(diǎn)?
請簡要分析。(6
分)
(3)
小說重點(diǎn)敘寫趙芬的“
墮落”
經(jīng)歷，略寫她的轉(zhuǎn)變、戀愛及死去。為什么要這樣處理?
請簡要分析。(6
分)
(4)
這篇小說啟發(fā)讀者深入思考如何走好人生之路的問題。請談?wù)勀愕睦斫夂涂捶ā?8
分)
參考答案：中小學(xué)作文閱讀答案網(wǎng)整理
11.(1) E C
（共5
分，選E
給3
分，選C
給2
分，選D
給1
分。）
(2)
（6
分，每點(diǎn)2
分）
玩世不恭：吊腿褲、橫梁黑皮鞋、書包里裝車鏈子；咬牙切齒地和媽媽說話。
暴戾蠻橫：為一句話把小男孩肋骨打折；把一群男孩抽哭。
空虛脆弱：為維護(hù)“
形象”
，不惜采取一些不尋常手段，貌似強(qiáng)大的外表下是空虛、脆弱。
(3)
（6
分）
這與小說所要表達(dá)的主題有關(guān)。（
2
分）作品重點(diǎn)選取趙芬人生中幾個有代表性的故事，不厭其煩地展示
“
有價值的東西
”
的毀滅過程，不斷增強(qiáng)視覺的沖擊和記憶的強(qiáng)化，意在引發(fā)讀者的反思和警惕。（
2
分）瘋狂的時代是造成趙芬悲劇外因，趙芬的
“
改變
”
有時代的因素；小說表達(dá)了對假惡丑的揭露和批判，對正義的渴望與對真善美的追求。（
2
分）
(4)
（8
分）要求觀點(diǎn)明確，分析具體，有層次感，語言規(guī)范。
示 例：
路是人走出來的，要走好人生的每一步。（2
分）小說結(jié)尾趙芬的哭，更多的是悔恨。她的死是她揮霍人生的代價，這啟迪我們，人生要處處小心防微杜漸。（2
分）時代不同，生存條件不同，也允許生活方式不同，但做人有一條底線，即不論何時何地，遵循社會規(guī)范和基本道德，這是立世之本。（2
分）生活，可以玩笑，但不可“
玩世”
，否則，就會自釀苦酒；快意一時的后果，就是給一生留下不可挽回的遺憾。（2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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