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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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
秋天，剛剛收獲過的土地濕潤、疏松，可愛極了。稼禾的秸稈都拉走了，香氣卻留在田埂上。雜生在玉米和豆棵里的草葉兒顯露出來，又綠又嫩。螞蚱在草棵間蹦跳、起飛，很歡快的樣子。
人們都忙著整理自己的土地，準(zhǔn)備又一次播種。小格細(xì)心地揪掉青青的草葉，整齊地堆放在一塊兒。她覺得這么嫩的草葉，扔掉怪可惜的，留著回家喂小兔子吧。那些螞蚱碰到她手上，她就把它們逮住了；很肥大的，用一根草棒串了，別在衣襟上。
鄰地里的達(dá)子走過來，搓著手上的草汁和泥巴，站在那兒笑。
小格不看他，只顧拔草。達(dá)子還是看著她笑。小格往一邊看著她笑。小格往一邊看了看，好像有些喘息。……
達(dá)子的腳上穿了一雙又結(jié)實(shí)又漂亮的膠鞋，鞋幫上好像還印了一只鷹！她瞥了一眼，禁不住又瞥了一眼。這個達(dá)子和她在小學(xué)一塊讀過書的，現(xiàn)在正用一輛輕騎販賣葡萄，聽人說去一就掙了五千元……
一個大灰螞蚱用生了刺的雙腿猛勁兒蹬了她一下，她的手背上立刻滲出了小血珠。她使勁摔了它一下，說：“
一變肥，你就渾！”
達(dá)子蹲下來，吸著了一支煙說：“
歇歇吧，又逮植物又逮動物，這個活兒太累。”
小格干脆仰起臉，看著笑吟吟的達(dá)子。她已經(jīng)不歇?dú)獾卦诘乩锩α巳�。父親病了，這么多的活兒全是她一個人做的。她不光有些累，還有些煩呢。她覺得達(dá)子在看她的笑話。
達(dá)子和她對看著，一瞬間神情嚴(yán)肅起來。他看到她那雙從來都很美麗的眉毛，這時候微微皺著——
她好像有些惱怒……
他眨了眨眼睛，把目光移開，仰臉看天了：“
天快下雨了，嗯……
快下雨了！”
他咕噥著。
“
下吧！”
她的眼睛盯著他，賭氣似地說道。
達(dá)子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穿著“
鷹鞋”
的腳，說：“
我是說，下了雨，你的地也快整好了，我明天雇來一輛小拖拉機(jī)，咱們一塊兒耕地吧。”
①
小格的心里一熱。但她還是垂下眼睫，有些執(zhí)拗地說：“
不，不。還是我自己用鐵鍬翻吧……
”
達(dá)子笑了笑，走開了。
停了一會兒，天真的下雨了。田野的人們都跑回去拿雨具了，小格躊躇了一會兒，最后也跑回家了。
她回到田里來時，披了一件蓑衣。這件蓑衣很舊了，可是還能遮雨。別人都穿了塑料雨衣，戴了斗笠。那雨衣有藍(lán)的，紅的，還有淡黃的，迷茫的雨霧里望去，多么好看啊。鄰地的達(dá)子穿得更高級一點(diǎn)：軍用雨衣。
小格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蹲在田埂上做活，一低頭就能看見蓑衣襟上粗粗的草繩兒結(jié)。她在心里恨起自己來：怎么就穿了它來！可是她心里明明知道：家里沒有雨衣，只有一把塑料雨傘……
達(dá)子向這邊望著，好長時間也沒動一下。
他看到千萬條雨絲灑向她的蓑衣，蓑衣的毛兒拄著，在雨絲中輕輕彈動著。有時小格站起來，那球成一團(tuán)的蓑衣立刻放展開來，似一件漂亮的草做的披風(fēng)。蓑衣毛兒又多又規(guī)整，都朝一個方向斜著……
她在田埂上走著，像個穿著斗篷的將軍，挺拔而灑脫。他禁不住喊了一聲：
“
小格——
！小格——
！”
小格重新蹲下去，像是逮一個螞蚱，身子向前一伏一伏的。達(dá)子好像看到了她那被蓑衣遮住一邊的臉龐變得通紅通紅，就像石榴花的顏色。
天暗下來，雨也變得小多了。田野里的人們開始收工了。
小格將草葉捆到一起，提起來往回走去。田頭小路上的人很多，各種雨衣摩擦著，發(fā)出聲音。人們高聲地談笑著，議論莊稼，也議論人。小格默默地往前走去，一次也沒有回頭。
可是有幾個老頭子談?wù)撈鹚乃蛞铝耍?ldquo;
蓑衣這東西好！我過去夜里看秋、雨天排澇，都穿蓑衣！”“
蓑衣比塑料雨衣可好，它又能遮雨又能當(dāng)草薦子鋪，穿到身上人也暖和。”“
哎哎，一時一興，自從興了塑料雨衣這洋玩藝兒，蓑衣你貴賤也買不著了……”“
蓑衣好！蓑衣好！……”
第二天早晨，小格很早就來到了自己的田里。
②
這片土地變得漂亮了，耕過、耙過，就像蓬亂的頭發(fā)被耐心地梳理過了一樣——
達(dá)子的頭發(fā)倒變得蓬亂了，正在他的地上忙著
。
小格知道這是達(dá)子的小拖拉機(jī)耕的。她問：”
達(dá)子，你一夜都守在這地里嗎？”
“
一夜剛好耕完。”
“
啊……
達(dá)子！”
小格想：這土地要讓我一個人用锨翻，不知要多少天呢！她心里感激達(dá)子，可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她很想告訴他：雇拖拉機(jī)的錢兩家一起拿吧！但她就是說不出口。她怕達(dá)子笑話她小氣。達(dá)子有錢呢一一雇拖拉機(jī)這點(diǎn)錢，在他來說可算不了一回事。
她在靠近他的地邊上做著活兒。
達(dá)子忙了一會兒，伸著懶腰走過來。她注意地瞥了瞥他的鞋子：老鷹上沾了稀泥。他說：“
趁著土濕，今天就把種播上吧……
嘿嘿！明天地里就沒活兒了，真棒！”
小格問：“
沒活了再做什么?”
“
駕上我的輕騎！”
小格不作聲了。
達(dá)子問：“
你做什么？”
“
我……”
小格輕輕咳了一聲，“
不做什么。”
“
你編蓑衣吧！”
小格惱恨地看了他一眼。
達(dá)子的臉有些紅，微皺著眉頭說：“
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真的！你沒聽老人們說到處買不到蓑衣嗎？我想了想，真是的，這一我到處去，就是沒見到蓑衣……
你編吧，會賺錢的，蘆青河灣那兒一片一片蓑衣草……”
“
哼，鬼主意……”
小格將身子轉(zhuǎn)向一邊。
達(dá)子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嘴角掛上了一絲笑容：“
你不懂——‘
信息’……
明白了嗎？明我準(zhǔn)備好好研究一下‘
信息’……”
小格笑了。
夜晚，月亮很早就升起來了。小格在里屋坐了一會兒，聽到院子里有露水滴落的聲音，就走了出來。
大地朦朦朧朧，一片白色。她覺得心上不知怎么熱乎乎的，很想往遠(yuǎn)處走一走……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急了起來；再后來她聽到河水的聲音了。
她來到蘆青河灣了。
月光下，河灣的淺水處一片油綠。那柔軟細(xì)長的草葉兒像人工整出的一般齊、一般好，茂盛極了。
“
��！蓑衣草……
多么好的蓑衣草�。�”
她在心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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