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山
1982
我讀大四。那的春節(jié)，我領著徐美紅一起回鄉(xiāng)下過。徐美紅的爸爸當時是我們省財政廳廳長。一個廳長的千金，能看上我這鄉(xiāng)下娃，那是因為我有三篇論文上過學報的緣故。徐美紅的到來，簡直像在我們那個村子里刮了一場十二級的臺風。女人們、孩子們都擠到我家的院子里來看稀奇，一時間，院子里熱鬧成了一鍋粥。男人們到底矜持一些，遠遠地站在那里看，議論。父親拿著香煙，滿面春風地上前挨個兒給大家敬。大家也不客氣，會吸的，當場點著吸了起來；不會吸的，就夾在耳朵上。
這是剛剛到家那天的事。此后的幾天里，家里也是人來人往像趕集一樣，沒個冷清的時候。母親高興地說：“
咱老王家?guī)资紱]有這樣熱鬧過了。”
父親點點頭，說：“
那是哩，那是哩。”
直到三十下午了，家里才算清靜下來。母親麻利地剁好餃子餡，妹妹和好面，和父親三個人包起餃子來。我和徐美紅表示要幫忙，被母親堅決地拒絕了。于是，我躺在廚房一角父親平時睡覺的地鋪上看書。徐美紅也找了一本閑書，懶懶地靠在我的身上看。這中間，徐美紅上了一趟廁所。黃昏時候，餃子包完了。妹妹說：“
呀，憋死我了。”
就往廁所里跑。一會兒妹妹就回來大驚小怪地喊：“
豬跑哪里去啦？咱家的豬跑哪里去啦？”
父親母親都慌了，忙著往廁所里看，廁所里空空如也，哪里還有豬的影子。我們這里，廁所和豬圈是在一起的。
突然，妹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聲說：“
俺嫂中間上廁所了，肯定是出來的時候忘記拴柵欄門了。”
這是極有可能的事。一到鄉(xiāng)下，徐美紅就暗中朝我抱怨：“
啥都好，就是解手太恐怖了，身邊那么個大東西朝你虎視眈眈的，嚇死人了。”
因此她匆忙離開時忘記拴柵欄門，以至于讓豬逃了出去，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母親忙給徐美紅打圓場，批評妹妹說：“
你胡說個啥，你嫂出來咋會忘記拴柵欄門！”
徐美紅也是個實心人，也不知道推卸責任，說：“
我也忘記拴沒拴柵欄門了。”
父親寬厚地笑笑，說：“
我出去找找看，二百多斤個大肥豬，還能丟了？”
說罷，父親就出去找豬去了。跟著妹妹也說：“
反正沒事，我也出去找找。”
天黑透了，四周傳來噼噼叭叭的鞭炮聲。別人家都在過大了，我們家卻連燈都沒有點，五口人有兩口還不知在什么地方奔波呢。
終于，父親回來了。停了一會兒，妹妹也回來了。父親把手一揮，朝母親說：“
燒火吧，不能因為丟了一頭豬，就連也不過了，該咋過還咋過。”
父親還特意朝我和徐美紅笑笑，說：“
丟不了，一頭二百多斤的大肥豬，往遠處跑，它又跑不動，肯定就在這附近。我明天再找，保準找得到。”
話是這樣說，但一家人誰也無法輕松下來。特別是徐美紅，因為整個事件是因她的粗心大意而造成的，所以更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餃子吃了沒幾個，就丟下飯碗早早地上床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就出發(fā)找豬去了。然后，妹妹也出去了。母親說：“
反正我在家也是閑著，我也出去，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強。”
這樣，家里就剩下我和徐美紅兩個人了。我想起母親的話，“
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強”
，就征求徐美紅的意見：“
要不我也出去找？”
徐美紅說：“
誰不讓你出去了？你出去吧，你想上哪兒上哪兒！”
我有些尷尬地笑笑，走過去拍了拍徐美紅的腦袋，也出去找豬了。在那樣一種特定的情況下，在親愛的人與一頭豬之間，我只能選擇一頭豬。我希望徐美紅能理解這一點。
一直找到中午，連根豬毛也沒有找到。我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剛進村，就見妹妹遠遠地迎了上來。一看見妹妹臉上燦爛的笑容，我就知道豬找到了。果然，是父親在附近的崔莊找到的。原來，頭天下午豬跑到人家的包產(chǎn)地里吃麥苗，被人家趕到自家的豬圈里圈了起來。父親給人家買了兩盒煙，才把豬趕回來的�；氐郊依�，父親母親臉上都是一臉的歡笑。
突然，妹妹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情況，說：“
哎，我嫂哩？”
又問我：“
哥，我嫂不是跟你一塊兒找豬去了嗎？”
母親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知道出大事了，像個孩子一樣“
哇”
地哭了起來。母親一哭，本來就是一個孩子的妹妹也跟著哭了起來。父親雖然沒有哭，眼圈也紅紅的，對我說，我馬上就去國營家借車子，你趕緊到新安店去。
新安店，是京廣線上離我們家最近的一個火車站。
（1
）下列對小說有關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ā 。?br />A
．從徐美紅與“
我”
回鄉(xiāng)下過，到后來因為一頭豬的緣故，徐美紅逃離，應該說二人愛情的過失是一種偶然。
B
．作為廳長的“
千金”
，徐美紅因為“
我”
的才華而來到鄉(xiāng)村，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對那個時代的超越，以及她對愛情的一份大膽與執(zhí)著。
C
．妹妹機靈聰明，憨直率真，說話不注意場合，這些特點恰恰增加了小說的戲劇性，同時也推動了故事的發(fā)展。
D
．整篇小說通過細膩的對話描寫與心理描寫，講述了一個生動的鄉(xiāng)村鬧劇，反映出較為深刻的社會問題。
E
．小說用詩化的語言講述了一個令人遺憾的愛情故事，小中見大，展現(xiàn)了中國社會中存在的城鄉(xiāng)矛盾沖突。
（2
）小說開始寫徐美紅到農(nóng)家過的情形有什么作用？
（3
）小說中的父親有哪些性格特點？請簡要分析。
（4
）本文以“
在親愛的人與一頭豬之間”
為題，有主題思想、情節(jié)結構、人物塑造等多方面考慮。請選擇一個方面，結合全文，陳述你的觀點并作簡要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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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
）B
、C
。
解析：B2
分，C3
分，A1
分，D
、E
不得分。A
項，二人的愛情過失有偶然性，但更是城鄉(xiāng)不同文化碰撞的必然。D
項，細膩的心理描寫這一表述是無中生有。E
項，“
詩化的語言”
表述不準確，作者的語言家常而平淡。
（2
）①
渲染氣氛，寫出廳長千金到農(nóng)家過的轟動效應，從側面交代社會背景。（3
分）②
呼應下文，對小說結尾千金離開鄉(xiāng)村的平靜形成對比，引發(fā)讀者思考。（3
分）
（3
）①
對人和氣、客氣，不論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還是鄰村的村民都能和睦相處；②
細心周到，愛面子，對豬的走失心中著急，但生怕傷及徐美紅故作掩飾；③
寬厚待人，對于徐美紅的錯誤能夠包容理解；④
內(nèi)斂要強，得知徐美紅的離開雖然心中苦悶卻能極力抑制自己的感情。（6
分，答出3
點即可。）
（4
）①
將抽象的主題形象化、幽默化，引發(fā)讀者興趣，凸顯主題思想。徐美紅和豬的沖突實際上是農(nóng)村文化（農(nóng)村生活方式）與城市文化（城市生活方式）之間的沖突，物質(zhì)生活貧乏的鄉(xiāng)村，物質(zhì)是第一位的，愛情是物質(zhì)的附庸，是第二位的。（8
分）
②
題目的擬定也正好體現(xiàn)著小說的矛盾沖突，展現(xiàn)著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整個小說緊緊圍繞“
豬”
和“
徐美紅”
二者的矛盾沖突展開，思路清晰，線索明了。（8
分）
③
人物形象在沖突中被凸現(xiàn)出來，父母的愛面子，“
我”
的書卷氣，妹妹的童言無忌……
鮮活生動，在故事的發(fā)展中栩栩如生，入木三分。（8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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