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凝
（
1
）這是一個夢。
（
2
）即使在夢里，輕的母親也知道要過了。
（
3
）就這樣，母親抱著嬰兒乘了一輛長途汽車，在她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擺著她們母子鼓繃繃的行囊。
（
4
）許久許久，城市已被拋在了身后，而鄉(xiāng)村卻還遠(yuǎn)遠(yuǎn)地不曾出現(xiàn)。鉛似的天空鍋似的悶住了大地和大地上這輛長途汽車，這長久的灰暗和憋悶終于使母親心中轟地炸開一股驚懼。她想呼喊，但隨即母親便覺出一陣山崩地裂似地?fù)u撼。她的頭顱猛烈的撞在車窗上，玻璃無聲地粉碎了，母親和嬰兒被拋出了車窗外。
（
5
）母親在無邊的黑暗里叫喊。當(dāng)一陣閃電凌空劃過，母親才看見腳下的大地正默默地開裂，這是一種令人絕望的開裂。這便是世界的末日吧？母親低下頭，麻木地對她的嬰兒說。借著閃電，她看見嬰兒對著自己微笑著。
（
6
）只有嬰兒能夠在這樣的時刻微笑吧？只有這樣的嬰兒的微笑能夠使母親生出超常的勇氣。她知道她必須以沉默來一分一寸地節(jié)約她所剩余的力氣。她終于奇跡般地從大地的裂縫中攀登上來，她重新爬上了大地。天空漸漸亮了，母親的雙腳已是鮮血淋漓。她并不覺得疼痛，因為懷中的嬰兒對她微笑著。
（
7
）輕的母親懷抱著她的嬰兒在破碎的大地上奔跑，曠野沒有人煙，大地仍在微微地震顫。天空忽明忽暗，這世界仿佛已不再擁有時間，母親腕上的手表只剩下一張空白的表盤。母親抬眼四望，蒼穹之下已是一無所有。她把頭埋在嬰兒的身上，開始大聲地嚎啕。
（
8
）嬰兒依舊在母親的懷中對著母親微笑。
（
9
）嬰兒那持久的微笑令嚎啕的母親倍覺詫異，這時她還感覺到他的一只小手正緊緊地?zé)o限信任地拽住她的衣襟，就好比正牢牢地抓住整個世界。
（
10
）嬰兒的確抓住了整個世界，這世界便是他的母親；嬰兒的確可以對著母親微笑，在他眼中，他的世界始終溫暖而完好。
（
11
）嬰兒的小手和嬰兒的微笑再一次征服了嚎啕的母親，她再一次收拾起她那依然崩潰的精神。她初次明白有她存在的世界怎么會消亡？她就是世界；她初次明白她并非一無所有，她有活生生的呼吸，她有無比堅強的雙臂，她還有熱的眼淚和甜的乳汁。她必須讓這個世界完整地生活下去，她必須把這一世界的美好和蓬勃獻給她的嬰兒。
（
12
）母親懷抱著嬰兒重新上了路。冰雪頃刻間融入了土地，沒有水，也沒有食物。母親的乳房漸漸地癟下去，她開始撕扯身上的棉襖，她開始咀嚼襖中的棉絮。乳汁點點滴滴又涌了出來，嬰兒在母親的懷中對她微笑。
……
（
13
）輕的母親從睡夢中醒來，嬌她愛她的丈夫為她端來一杯熱騰騰的牛奶。母親喝過牛奶躍下床去問候她的嬰兒，嬰兒在淡藍(lán)色的搖籃里對著母親微笑，地板上，就放著她們那只鼓繃繃的行囊。
（
14
）母親轉(zhuǎn)過頭對丈夫說，知道世界在哪兒嗎？
（
15
）丈夫茫然地看著她。
（
16
）世界就在這兒。母親指著搖籃里的嬰兒。
（
17
）丈夫更加茫然。
（
18
）母親走到灑滿陽光的窗前，對著窗外晶瑩的新雪說，世界就是我。
（
19
）丈夫笑了，笑母親為什么醒了還要找夢話說。
（
20
）輕的母親并不言語，內(nèi)心充滿了深深地感激。因為她忽然發(fā)現(xiàn)，夢境本來就是現(xiàn)實之一種啊，沒有這場惡夢，她和她的嬰兒又怎能擁有那一夜悲壯堅韌的征程？沒有這場惡夢，她和她的嬰兒又怎能有力量把世界緊緊地?fù)碓诒舜说膽阎校?br />1
、這篇小說寫了一個輕的母親的夢，請用簡潔的語言概述母親的夢中經(jīng)歷。（
4
分）
2
、閱讀（
16
）（
18
）節(jié)文字，回答問題：輕的母親為什么說“世界就在這兒（指搖籃里的嬰兒）”？為什么又說“世界就是我”？（
4
分）
3
、（
1
）分析文章第（
12
）節(jié)刻畫人物的方法及其作用。（
4
分）
（
2
）小說多次寫嬰兒的微笑，有何作用？（
4
分）
4
、本文作者借夢境表達對人生的感悟，請概括小說的主旨。（
4
分）
【參考答案】
1
、回鄉(xiāng)探親時遭遇災(zāi)禍，（
1
分）母親受到嬰兒微笑的鼓舞，從裂縫中攀登上來，爬上了大地（
1
分）。蒼穹下一無所有，開始大聲地嚎啕。（
1
分）嬰兒的小手和嬰兒的微笑再一次征服了母親，母親懷抱嬰兒重新上路。（
1
分）
【參考答案】
2
、（
1
）因為在夢中，嬰兒以微笑給予了母親超常的勇氣和力量。（
2
分）
（
2
）因為在夢中，母親戰(zhàn)勝了災(zāi)難，給嬰兒一個溫暖而完美的世界。（
2
分）
【參考答案】
3
、（
1
）動作描寫（
2
分）更好的突出了母親在嬰兒微笑的感召下戰(zhàn)勝了困境，并表現(xiàn)了母親對嬰兒的愛，（
1
分）進而突出主旨。（
1
分）（要點應(yīng)是塑造人物，突出主旨。）
（
2
）為母親的性格轉(zhuǎn)化提供契機，（
2
分）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
2
分）
【參考答案】
4
、本文通過對夢境奇特經(jīng)歷的描寫，表現(xiàn)了信任（或“微笑”）與愛（或“責(zé)任”）可以產(chǎn)生神奇的力量，能激勵人戰(zhàn)勝災(zāi)難。（
4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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