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毓方
如果只舉一個細節(jié)?——理發(fā)。
先請喜劇大師卓別林出場。一次,他來到一個偏遠的小鎮(zhèn),想到要理發(fā),當地只有兩位理發(fā)師,各自開了一家理發(fā)鋪,第一家,房小,椅舊,地上撒滿頭發(fā)渣,理發(fā)師的發(fā)型尤其難以恭維,看上去像個麻雀窩,邋里邋遢。第二家,房大,椅新,地面非常潔凈,理發(fā)師的發(fā)型,更是端莊整齊,一絲不亂。你猜,卓別林會在哪一家理發(fā)?第二家。不,錯了,他選擇第一家。為什么?卓別林認為,小鎮(zhèn)只有兩個理發(fā)師,他們的頭發(fā)一定是相互幫著理,第二個理發(fā)師的漂亮發(fā)型,反映的是第一個理發(fā)師的高超水平。
卓別林根據的是常識,他的判斷被證明是正確的。假如他碰到李政道——我是說,假如第二個理發(fā)師的習性像李政道,他就要傻眼了。此話怎講?李政道有一個特殊的習慣,理發(fā)不用他人代勞,總是自己一手包辦。當真?當真。從來如此?從來如此。難以想象,是吧。李政道說:“其實很簡單,只要有兩只手、一把剪刀,就可以完成。困難在于腦后的部分,要用一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頭發(fā)——這相當于梳子和尺子,再用一手握住剪刀操作。”熟能生巧。在早先,多半出于貧窮,及至現在,習慣就成了自然。堂堂諾貝爾獎金得主,終生堅持自己給自己理發(fā),我相信,在這世界上是獨一份。
如果只舉一位恩師?——吳大猷。
相信這是很多人的答案。1945
春天,太陽旗還沒有在神州大地倒下,日寇困獸猶斗,鋌而走險,貴陽告急,內遷到那兒的浙大瀕于癱瘓,該校物理系一級生、19
歲的李政道轉而投奔昆明西南聯大,經吳大猷幫忙,插班讀物理系二級,一后,又是經吳大猷的破格舉薦,被保送到美國深造。
而我的答案卻是——束星北。
李政道進浙大,本來選擇的是電機系,是束星北發(fā)現了他的數理天才,建議他改讀物理系。因是之故,1972
,李政道赴美后首次重返故國,寫信給束星北,說:“先生當……的教導,歷歷在念,而我的物理基礎都是在浙大一所建,此后的成就,歸源都是受先生之益。”
如果只舉一篇文章?——2005
在“愛因斯坦”紀念大會上的講演。
李政道說:“我們的地球在太陽系是一個不大的行星,我們的太陽在整個銀河星云系4000
億顆恒星中也好像是不怎么出奇的星,我們整個銀河星云系在整個宇宙中也是非常渺小的?墒牵驗閻垡蛩固乖谖覀冃⌒〉牡厍蛏生活過,我們這顆藍色的地球就比宇宙的其他部分有特色、有智慧、有人的道德。”
紀念愛因斯坦的文章何止千萬,筆者認為,這一篇最令人感到慰藉,感到溫暖。
如果只舉一件禮品?——手稿。
1956
夏,李政道在美國布魯克海文實驗室做訪問學者,那時,他正埋頭研究宇稱不守恒的問題,為此而做了大量的演算。演算的過程,也就是草稿,統統扔進了廢紙簍。實驗室有位有心人,他將李政道扔棄的草稿一一撿起來,保管好。1957
,李政道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此君就將他保存的李政道手稿贈給了美國物理學會,其中有一張,后來被采用為《今日物理》雜志的封面。
2006
6
月,李政道把《今日物理》封面采用的那份手稿的復印件,以及他近期有關中微子研究的手稿,也是復印件,鑲在了鏡框里,鄭重送給溫家寶總理。
這大概是溫總理收到的最寶貴的禮物之一了。事后,他對別人說,這兩份手稿,“代表著一位物理學家一生奮斗不息的精神。不管是從事理論物理,還是從事實驗物理,沒有這種甘于寂寞、無私奉獻的精神成不了才。”
如果只舉一句名言?
——“一個人想做點事業(yè),非得走自己的路。要開創(chuàng)新路子,最關鍵的是你會不會自己提出問題,能正確地提出問題就是邁開了創(chuàng)新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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