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
①
金井是個小農(nóng)莊。一個收漿果的人來了，他的一番吆喝，讓秋收的人們?nèi)酉铝耸种械霓r(nóng)具，奔向森林河谷，采摘漿果。
②
曹大平夫婦的心情跟陽光一樣明朗，他們邊采邊計劃賣漿果的錢的用途。他們決定涉水渡河，把竹籃給裝滿了。河水涼得他們直打寒戰(zhàn)，隨著河心的臨近，水漲到他們腰際了，他們有些站不穩(wěn)，但他們咬著牙，互相鼓勵，堅持著。突然，曹大平的腿抽筋了，他栽歪了一下身子，水花朝他打來，他呻吟著，驚恐地看著白花花的水從脖頸下躍過。他的女人緊緊地拉住丈夫不撒手，她也栽歪了身子，挎著的竹籃趁機從她胳膊肘那兒溜走了。他們相互攙扶著哆哆嗦嗦地回到岸邊。曹大平一回去就發(fā)燒了，他的女人唉聲嘆氣的，她既不能采漿果，又不能去秋收，只能守著他。
③
金井有個頭發(fā)全白的“
蒼蒼婆”
，三十來，她的男人一直癱在炕上靠著她的服侍而活著。蒼蒼婆的眼睛，沒有老人的那種混濁，依然那么明亮，清澈逼人，好像她的眼底浸著一汪淚，使她的眼睛永遠濕潤而明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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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的幾天，蒼蒼婆還認認真真地采上一天的都柿，交給收漿果的人，換來幾十塊錢�？墒墙酉聛淼娜兆�，當她獨自在林中垂下老邁的腰，手指觸到皺紋累累的已經(jīng)蔫軟的都柿的時候，她的心凄涼了。她嘗了一粒都柿，真是甜極了，這甜讓她更覺凄涼，蒼蒼婆就很想喝上一碗酒。山上沒酒，她自然把采來的都柿當酒吃，竟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吃空了盛都柿的盆子。收漿果的人為了安慰她，曾丟給她一張十元鈔票，讓她買酒，蒼蒼婆撿起鈔票，運足一口氣，又把它吹回地上，蒼蒼婆說：“
錢是什么，不就是一張落葉么?
螞蟻合伙舉過落葉，這樣的葉子它們沒見過，留著給螞蟻們舉著玩，當遮陽傘使吧!”
說完，她就一搖一擺地走了。
⑤
蒼蒼婆在晚飯后搖搖晃晃地去大魯二魯家了。大魯二魯是金井人中惟一還在秋收的人。他們是一對智障的雙胞胎兄妹，大魯是男的，二魯是女的。他們已是中人了。滿嘴酒氣的蒼蒼婆亢奮地叫道：“
大魯二魯，別秋收了，采漿果去吧，能拿現(xiàn)錢!
大魯過時就能買新鞋穿了，二魯也能買件花衣裳了!”
大魯說：“
蒼蒼婆，爸媽死前告訴大魯了，下了霜就秋收，大魯都點了頭了!”
二魯也說：“
春天撒了種，秋天就得收莊稼，二魯也記著呢!”
蒼蒼婆說：“
你們真是一對傻瓜，這天響晴響晴著呢，晚個十天八天秋收，你種到土里的東西也不能長翅膀飛了;
可你要是不采漿果，就得不到現(xiàn)錢，等你們收完秋去采，收漿果的人早就走了，你們一分錢也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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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魯二魯不為所動，在他們看來，秋收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他們刨完了土豆，又砍了白菜和大頭菜，把它們運回來，腌了兩缸酸菜和一缸咸菜，然后把余下的菜下到窖里。之后，他們把遺落在地里的菜幫也撿起來，裝進麻袋，拉回家堆在倉房旁，作為豬飼料。最后，他們踏著更濃重的霜，去了大草甸子，用繩子把豬草背回來。
⑦
就在大魯二魯扛回豬草的這個夜晚，天空下起了大雪。金井人一的收獲，就這么掩埋在大雪之下了。人們臉上滿是凄苦的表情。他們冬天吃什么?
他們的牲畜和家禽吃什么?
蒼蒼婆望著大魯二魯這戶惟一收獲了莊稼的人家，她的心中先是涌起一股蒼涼，接著是羨慕，最后便是彌漫開來的溫暖和欣慰。
⑧
二魯?shù)牟鳖i上有一圈火紅的野刺莓。金井的女孩，最喜愛穿這樣的項鏈來戴。看來在秋收的間隙，大魯二魯也采了漿果。只不過他們只采了很少的一種，并且為它們做了最美的鑲嵌。
(
節(jié)選自中篇小說《采漿果的人》，有刪改)
11
．下列對作品的概括和分析，不正確的兩項是（
）（
）（2
分）
A
．當城市商人出高價收購漿果時，正忙于秋收的金井人竟扔下農(nóng)具，采摘漿果去了。這一事件，可視為以商業(yè)為標志的現(xiàn)代文明社會對農(nóng)耕文明的一種侵蝕。
B
．大魯二魯這對有智障的雙胞胎兄妹崇奉先輩的生存經(jīng)驗，恪守先輩的生活方式，對此，作者給予了應有的批評與否定。
C
．曹大平夫婦為了眼前利益不惜冒險渡河，最終無果而返，這種結局寓示了大多數(shù)金井人的共同命運，也暗示了作品的價值取向。
D
．全篇流淌著對大自然的贊美和謳歌，文字如行云流水，構思也頗有特色，懸念勾魂奪魄，情節(jié)跌宕起伏。
E
．這篇小說在鮮活的生活圖景的展示中蘊蓄著耐人尋味的人生意蘊，是一篇出色的充滿哲理與詩意的人生寓言，引發(fā)讀者對現(xiàn)實人生的觀照和思索。
12
．第②
節(jié)描寫曹大平夫婦涉水渡河的情節(jié)在小說中有何作用?(4
分）
13
．小說中采漿果這個故事意蘊深刻，請結合文本談談你的理解。（4
分）
參考答案：中小學作文閱讀答案網(wǎng)整理
11
．B
、D
。 B“
作者給予了應有的批評與否定”
錯；D
本文不以情節(jié)取勝，沒有勾魂奪魄的懸念和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
12
．①
表現(xiàn)曹大平夫婦為了掙錢(
或“
眼前利益”)
不惜冒險的形象;②
與大魯二魯?shù)牟粸樗鶆有纬蓪Ρ?③
承接了上文大多數(shù)金井人的表現(xiàn);④
預示了金井人的悲劇(
體現(xiàn)了作品的價值取向)
。(
一點2
分，答對兩點即得4
分)
13
．示例一：隱喻現(xiàn)代社會中金錢對傳統(tǒng)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影響，啟示人們抵制金錢誘惑，不要為了眼前利益而舍本逐末。如曹大平夫婦貪心不足，涉水過河采漿果時，賠了夫人又折兵，落得大病一場；精明的金井人采漿果賺錢的欲望無止境，最后反而兩手空空。作家批判的鋒芒，直指人性的貪婪和本末倒置的愚行，同時也啟示當代人抵制物質(zhì)誘惑。
示例二：人們在追求物質(zhì)生活的時候，一定要尊重自然規(guī)律，尊重傳統(tǒng)的生活和勞動方式。例如急功近利的金井人，一的收成因采漿果之誤被無情地封凍在了大雪之下，遇到了大自然的懲罰。大魯、二魯反而成了智者，他們一直恪守著祖訓，種地、收獲，這個冬天只有他們家是殷實的。（所談理解符合原文得2
分，結合文本分析得當?shù)?
分，共4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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