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淑敏
在薄紗般的晨霧中天水鎮(zhèn)優(yōu)雅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奔流不息的富春江和天目溪交叉著從鎮(zhèn)前的巖石下緩緩流過，背后是若隱若現(xiàn)的青山翠嶺。遠遠望去，水傍青山，霧繚古城，宛如一張鮮嫩碧綠的荷葉，托著顆晶瑩閃爍的珠露。
正是起早趕露水集的時候。來趕年前最后一個集市的鄉(xiāng)民們，肩上挑著柴禾，手里提著雞婆、繩頭串著蘑菇，盆里盛著活魚，從四面八方涌入這個小鎮(zhèn)。
天水鎮(zhèn)僅有的這條直街上熱鬧起來了，熱鬧得就像一鍋正在滾動著的粥。賣韭菜的放開嗓子直著吼叫：“
多水嫩的韭菜，六角八一斤，便宜過草!”
賣金針木耳的吆喝起來頓挫抑揚，如同唱戲文一般：“
黃針——
木耳，蘑菇——
生姜！”
賣藤條鍋刷的吆喝聲很有些特別，前聲十二分地拖長，而到后半部分卻喊得出奇的短：“
賣藤——
條！”
賣蔥煎包子的把平底鍋沿敲得梆梆響；賣雞的鼓圓腮幫吹開雞婆的尾毛，兩指捺著滾圓的雞屁股直伸到買主的鼻尖，正和買主作激烈持久的討價還價。人們仿佛不是來趕集，而是來比聲音的。
唯有市場西邊的一根電線桿子下，一個穿黑帽的漢子一聲不響地蹲著，跟前放著二十多把廚刀。漢子抬起胡子拉碴的臉朝喧鬧的人群望了一眼，從他兜里摸出一塊硯臺大小的鐵塊和一團筷子粗的鐵絲放在地下，撿起一把廚刀，低下頭，“
咔咔咔”
砍起鐵絲來了。
“
是在變戲法兒嗎？”
外圈的人只想往里面擠。
“
他怎么不說話？”
里圈的人直納悶。
見人多了，黑帽漢子從他兜里摸出一張紅紙，上面寫著一行工工整整的柳體大字：自家打的廚刀，每把兩元。
“
哼，店里張小泉剪刀廠出的廚刀也只賣一塊六。”
有人搖著頭冷言冷語。
“
不過，這廚刀的剛火倒是硬碰硬的。”
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見。
黑帽漢子一聲不響，低著頭又砍起鐵絲來。“
咔咔咔”
鐵絲都斷成了一厘米長短的小段。
“
嘿，這廚刀砍鐵絲就像切粉絲一樣，我買一把！”
有人把捏著鈔票的手伸了過來。
“
慢！”
一個工人模樣的青年擠到黑帽漢子跟前，從地上另撿起一把廚刀：“
你換一把砍砍看。”
眾人都投來贊佩的眼光。
黑帽漢子好像沒聽見，依舊埋頭只顧自己砍。
“
唔——
？是個啞巴？”
工人模樣的青年把廚刀遞到黑帽漢子的手里，比比劃劃做了一陣手勢。
黑帽漢子接過廚刀，“
咔咔咔”
，一氣砍了三十幾下。青煙飄起，火星四濺，砍斷的鐵絲飛了一地。
工人模樣的青年奪過刀來，仔細(xì)地瞄了瞄閃著寒光的鋒口，扔下兩元錢，心滿意足地走了。
人群哄地一下炸了。“
我買一把！”“
我買一把！”
幾十只捏著鈔票的手伸了過來。
“
砍得硬的廚刀不一定切得軟！”
剛才說風(fēng)涼話的人又不陰不陽地插了一句。眾人遲疑了，有幾只捏著鈔票的手縮了回去。
黑帽漢子慢慢站起身來，高眉脊下那雙明亮的眸子里，射出兩道光來，直瞪著說風(fēng)涼話的人的臉。瞪著瞪著，一言不發(fā)的黑帽漢子猛一抬臂，將廚刀舉在了脖子跟前。
眾人嚇了個大跳，嘩地撒開了個大圈。只見黑帽漢子不慌不忙舉刀在下巴上刮了幾下。“
嚓嚓嚓”
，胡須紛紛落地，只留一片青青的胡渣兒。
說風(fēng)涼話的人囁嚅著，似乎還想說幾句什么，但人們一擁而上，早把他擠出了人圈。黑帽漢子的二十多把廚刀頃刻賣完。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搭上搭兜，走到賣蔥煎包子的攤前：“
喂，買四個蔥煎包子。”
兩個剛買了廚刀的人聽見他說話，大感驚訝：
“
咦，他會說話，他不是啞巴！”
“
他會說話，做買賣為什么硬是一聲也不吆喝？”
太陽升高了，晨露散盡了，桐廬鎮(zhèn)幽雅的輪廓清楚地顯露出來了。前面是奔流的江水，背后是兀立的青山，好一幅古樸淡雅的水墨畫卷。黑帽漢子背著搭兜，手里托著四個剛出鍋的蔥煎包子，大踏步地走了。
�。�1
）下列對本文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和鑒賞，最恰當(dāng)?shù)膬身検牵?
分） （ ）
A
．“
宛如一張鮮嫩碧綠的荷葉”
運用了比喻的修辭，將天水鎮(zhèn)比做鮮嫩碧綠的荷葉，生動形象地寫出了桐廬鎮(zhèn)的勃勃生機。
B
．“
人們仿佛不是來趕集，而是來比聲音的”
，真實地寫出了集市人聲鼎沸的情形，表現(xiàn)了作者對日常生活中熱鬧景象的欣賞。
C
．小說將賣刀寫得一波三折，引人入勝。人們開始以為有人在變戲法，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賣刀；開始懷疑菜刀有假，后來又爭搶買刀。
D
．作者善于設(shè)置懸念，如“
黑帽漢子猛一抬臂，將廚刀舉在了脖子跟前”
，不但“
眾人下了個大跳”
，就是讀者也為之心驚。
E
．小說語言雅致樸實，主要通過語言、動作、神態(tài)等描寫刻畫了一個看似普通但又與眾不同的“
黑帽漢子”
，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
）小說最后一段的景物描寫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6
分）
�。�3
）小說中的“
黑帽漢子”
有哪些性格特點？請簡要概括。（6
分）
（4
）小說中黑帽漢子做買賣“
硬是一聲也不吆喝”
，作者這樣寫有什么用意？請結(jié)合全文，談?wù)勀愕目捶�。�?
分）
參考答案
11
．（1
）C D
（答 C
給 3
分，答 D
給 2
分，答 E
項給 1
分，答 A
、B
不給分）
�。‥
項不準(zhǔn)確，語言描寫極少，只在買完刀后黑帽漢子才開口說話；A
項喻體說法錯誤，應(yīng)該是將傍水青山比作荷葉，將霧中古城比作露珠；B
項“
表現(xiàn)了作者對日常生活中熱鬧景象的欣賞”
原文無據(jù)。）
�。�2
） ①
描繪出天水鎮(zhèn)的古樸淡雅，烘托出黑帽漢子質(zhì)樸內(nèi)斂的人物形象；②
具有象征意味，蘊含著作者對純厚質(zhì)樸的民風(fēng)的向往（或表達作者對喧囂浮躁世風(fēng)的一種否定）；③
首尾呼應(yīng)，照應(yīng)開頭的環(huán)境描寫，使小說結(jié)構(gòu)更加完整。（每答出一點給 2
分）
�。�3
） ①
寡言內(nèi)斂 ②
質(zhì)樸沉穩(wěn) ③
自尊心強 ④
頗有自信（每答出一點給 2
分，任答三點給6
分
（4
） ①
從情節(jié)設(shè)計上看，黑帽?
鶴?“
一聲也不吆喝”
的經(jīng)營方式使小說的情節(jié)逐步展開并達到高潮，具有表現(xiàn)力；②
從形象塑造上看，與別人大聲叫賣的方式形成對比，突出黑帽漢子內(nèi)斂質(zhì)樸，厚道真誠的人物形象；③
從思想內(nèi)涵上看，黑帽漢子做買賣“
硬是一聲也不吆喝”
，蘊含著作者對純厚質(zhì)樸的民風(fēng)的向往，凸顯小說的主題；④
從實際閱讀效果上看，能夠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增強作品可讀性。（答出一點給 2
分，答出兩點給 5
分，答出三點給 8
分；給滿 8
分為止。意思答對即可。如果有其他答案，可根據(jù)觀點明確、理由充分、論述合理的程度，酌情給分）
【阿鐵老師說說本題】
此題早些年曾見過，但印象中不是畢淑敏所寫，一查果然。原文題目為《賣廚刀》，作者叫劉明。故事也不是發(fā)生在天水鎮(zhèn)，而是桐廬鎮(zhèn)。這樣改編不知是否是為防學(xué)生作弊上網(wǎng)搜答案，但這樣亂改似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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