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譚中玉
梁實秋先生有一篇專門記敘梁啟超先生講課情境的散文，題為《記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講》。梁啟超先生的這次演講，對語文老師有著很好的啟示。筆者不揣淺陋摘錄幾段，與熱愛語文教學的同行們共勉。
【片斷一】
任公先生的這一篇講演稿，后來收在《飲冰室文集》里。他的講演是預先寫好的，整整齊齊地寫在寬大的宣紙制的稿紙上面，他的書法很是秀麗，用濃墨寫在宣紙上，十分美觀。但是讀他這篇文章和聽他這篇講演，那趣味相差很多，猶之乎讀劇本與看戲之迥乎不同。
我們一直致力于搞語文教改，突然，有一天，我們面臨著這樣的尷尬：我們的學生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看。根源呢？我們的老師好好寫字的越來越少，自己寫不好，怎么能讓學生寫好呢？看梁啟超先生的講義，字跡上就給學生一種享受，學生能不敬佩這位老師嗎？
【片斷二】
我記得清清楚楚，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高等科樓上大教堂里坐滿了聽眾，隨后走進了一位短小精悍禿頭頂寬下巴的人物，穿著肥大的長袍，步履穩(wěn)健，風神瀟灑，左右顧盼，光芒四射，這就是梁任公先生。
有學問的人，形象上就透出一種不平凡的氣質(zhì)。我們的語文老師，是不是能從手機世界里解放自己，多做一些學問呢？好一個“步履穩(wěn)健，風神瀟灑，左右顧盼，光芒四射”！老師一出現(xiàn)，其風采就有一種鼓舞人的力量，只有對學問有所傾心的人才有可能這樣呀。那些天天只是看看教材和教參就去上課的老師，怎么好意思去上那個課呢？
【片斷三】
他走上講臺，打開他的講稿，眼光向下面一掃，然后是他的極簡短的開場白，一共只有兩句，頭一句是：“啟超沒有什么學問——”眼睛向上一翻，輕輕點一下頭：“可是也有一點嘍！”
獨具特色的開場白，只有他才配這樣說呀！自謙與自信集于一身，怎不令人神往？
【片斷四】
我記得他開頭講一首古詩，箜篌引：
公無渡河。
公竟渡河！
墮河而死；
其奈公何？
這四句十六字，經(jīng)他一朗誦，再經(jīng)他一解釋，活畫出一出悲劇，其中有起承轉(zhuǎn)合，有情節(jié)，有背景，有人物，有情感。我在聽先生這篇講演后約二十余年，偶然獲得機緣在茅津渡候船渡河。但見黃沙彌漫，黃流滾滾，景象蒼茫，不禁哀從中來，頓時憶起先生講的這首古詩。
我們的語文老師，應該在走上講臺時，可以對學生說：“什么叫語文，我就是語文�！敝挥羞@樣，才能帶學生進入到一種情境�？捎钟袔讉�老師敢如此呢？
【片斷五】
先生博聞強記，在筆寫的講稿之外，隨時引證許多作品，大部分他都能背誦得出。有時候，他背誦到酣暢處，忽然記不起下文，他便用手指敲打他的禿頭，敲幾下之后，記憶力便又暢通，成本大套地背誦下去了。他敲頭的時候，我們屏息以待，他記起來的時候，我們也跟著他歡喜。
博學，博學，只有兀兀窮年，苦苦地追求才能到達這種境界呀。這難道不是我們至高無上的追求嗎？
【片斷六】
先生的講演，到緊張?zhí)帲愠蔀楸硌�。他真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有時掩面，有時頓足，有時狂笑，有時太息。聽他講到他最喜愛的《桃花扇》，講到“高皇帝，在九天，不管……”那一段，他悲從中來，竟痛哭流涕而不能自已。他掏出手巾拭淚，聽講的人不知有幾多也淚下沾襟了！又聽他講杜氏講到“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先生又真是于涕泗交流之中張口大笑了。
什么叫名師風采，這就叫名師風采。簡直是“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此時，寫文章的、講文章的、聽文章的融為了一體，其樂無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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