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原載于《明報月刊》，為1999年7月號中《思考三式VS三大盲潮》的部份內(nèi)容。原文為李天命先生于一九九九年三月廿五日、香港大學(xué)通識講座《思考》最后一講的錄音整頓。得李天命先生批準，本網(wǎng)頁注銷該錄音整理的部份內(nèi)容。
李天命 主講 蘇劍華 記載
主席小姐、各位女士、各位嘉賓：這次是《思考》的最后一講,與第三型的人如何溝通，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對以上幾個講座作一些彌補，或者，較恰當?shù)恼f法是“加一個附錄”。在這個附錄中，我預(yù)備分開兩部分來講。在第一部分，我盤算用最簡單的情勢，很粗略地概括一下全部思考方法，盼望收拾出一種既容易記誦、又輕易運用、而且可以發(fā)揮最大效力的思考方式。我把它總括成三個問句，或說是三種“問式”。這是今天要講的第一部門，重要是概括思考方法。在第二部分，我將會引申、發(fā)揮，講一下思考方法的實際運用。所謂思考辦法的實際運用，并不是說要在進程中指出某一點是采取了思考方法的某一式或某一律念，不一定是這樣；而是把思考方法接收了，內(nèi)化成我們的功夫底子 -- 功底 -- 作為我們思考的背景或基本，在這個基礎(chǔ)上去思考問題。在第二部分中，我也籌備講三個論題，就是三個我認為是當世最流行、但它的影響也是最惡劣的盲目的思潮。當然，我不能說：“我認為它盲目，所以它就是盲目的。”我會說明為什么它是盲目的。我稱之為“當世三大盲潮”。也就是說，第一部分講的是思考方式的三個基礎(chǔ)問式，第二部分講的是當世的三個盲目思潮。
思考三基式
當初先講第一局部。那三個問式之中的第一個問式就是問：“X是什么意思？”X能夠指語詞，或者句子，或者實踐。第二個問式是：“X有什么根據(jù)？”這時的X可以指一種說法或思維。等于說第一個問式是問“何意”，第二個問式是問“何據(jù)”?有什么依據(jù)、理據(jù)、理由?。至于第三個問式，那就是問：“對于X，還有什么值得斟酌的可能性？”第一跟第二個問式屬于批評思考，第三個問式屬于創(chuàng)意思考。假如我們可能適當?shù)乩眠@三個問式，這對咱們的思考是有極為主要的晉升作用的。
第一式：厘清式
第一個問式看起來雖然很簡單，我們問：“X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善用這種問法，我們就會察覺許多平凡我們不會覺察它有毛病的理論或說法其實是很有問題的。例如：
?1?新儒家所謂的“開出”-- 新儒家之類的一些人常說：“中國文化能夠開出科學(xué)與Min主。”很多人都聽過這個說法吧。在這一點上，如果我們問：“這里所謂的‘開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們就會發(fā)明，原來它的意思是不清晰的。當我們請求厘清的時候，第一種解釋就是：“所謂的‘開出’，是指中國文化本身已經(jīng)蘊涵了科學(xué)與Min主，它自己能夠發(fā)展出迷信與Min主。”如果依照這種解釋，那么，“中國文化能夠開出科學(xué)與Min主”這個說法是顯著過錯的。如果中國文明本身已經(jīng)蘊涵了科學(xué)與Min主，并且能夠自己發(fā)展出來的話，那為什么它不能發(fā)展出來，而要從西方引進呢？第二種解釋就是：“中國文化能夠開出科學(xué)與Min主，意思是指中國文化有這種要求。”這個解釋不是我強加于他們的，而是確實有這種說法，可以找有關(guān)文獻看看。然而我們曉得，當人們說A這個東西能夠“開出”B這個東西時，根據(jù)“開出”這個字眼的用法，那是不能解釋成“A要求B”的。所以在第二種解釋下，新儒家那個說法扭曲了“開出”這個概念。第三種解釋就是：“中國文化能夠開出科學(xué)與Min主，那是指中國文化跟科學(xué)與Min主沒有抵觸。”在第三種解釋下，“中國文化可以開出科學(xué)與Min主”這句談話可算是對的，但卻是一句空話。我們想想看，世界上哪有一個文化是跟科學(xué)與Min主“矛盾”的呢？一言以蔽之，所謂“中國文化能夠開出科學(xué)與Min主”這個說法，要么就是顯明毛病，要么就是概念扭曲，要么就是雖然沒錯，但卻是廢話。
?2?解構(gòu)后古代主客決裂二元對立空間 -- 很多風(fēng)行的字眼，因為流行，人們就習(xí)焉不察，而沒有想到那些字眼其實是沒有意思的；即便不是完整沒有意義，它的意義也是不明白的 -- 例如“后現(xiàn)代”、“解構(gòu)”、“主客分裂”、“二元對立”、“空間”……一類字眼 -- 并不是說但凡應(yīng)用這些字眼就是故弄玄虛，固然每每都是弄虛作假�？赡苣銈儠械狡娈悾涸趺催B“空間”也變成了意義不明的字眼呢？在數(shù)學(xué)或物理學(xué)中，空間的概念有頗高水平的明白性，但“空間”這個字眼現(xiàn)在卻被某些人用得不知所云。不是因為別人笨拙，不理解他們的意思；我想他們本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舉個例子，前多少天的《信報》有篇書評先容一本書，說是關(guān)于“空間理論”的。我一看還認為要探討數(shù)學(xué)或物理學(xué)方面什么重要的理論，但原來所謂的“空間理論”所講的只不過是?例如?：“臺北新公園的情欲地輿學(xué)：空間再現(xiàn)與男同性戀認同”。原來是如此這般的“空間理論”?眾笑?,NLP。又例如“二元對立”這個流行術(shù)語，有些人不經(jīng)大腦就用這個術(shù)語去批駁這個或那個理論為“二元對立的理論”。但何謂“二元對立”？那些人把“二元對立”這個術(shù)語用成批評性字眼，認為二元對立就是不好的、有毛病的，那么，“二元對立就是不好的、有弊病的”這個說法自身也是有缺點的。為什么呢？因為，如果“二元對立”這個術(shù)語要有用途的話，則最少二元對立與非二元對立兩者之間須有一個二元對立的關(guān)聯(lián)。如果二元對立與非二元對立基本沒有對立分離的話，那么所謂“二元對立”就不過是一個過剩的字眼。但如果二元對峙與非二元對立是有對立分辨的話，那么當這些人批評別人“二元對立”，意謂“二元對立是不妥當”的時候，他們自己就已經(jīng)預(yù)設(shè)了一堆“二元對立”了?就是批評與被批評之間的二元對立，妥當與不妥善之間的二元對立，此外更有二元對立與非二元對立之間的二元對破?。成果，這些人所作的批評，無非自打嘴巴罷了。
第二式：辨理式
前面提出的三個問式之中，第二個問式是：“X有什么根據(jù)、理據(jù)或者理由？”擅長提出這個問題，對思考是有極大好處的，譬如能使我們對于那些我稱之為“口號思維”的思想陋習(xí)有所警戒�？谔栍兴挠锰�，但同時我們也要警惕它的毛病，就是容易令人不講理由，不問根據(jù)。因為，一個觀念或說法一旦變成了口號，就會顯得似乎本身已經(jīng)就是理由根據(jù)似的。隨意舉些例子：
?1?Min主變口號 -- 我相信Min主是十分重要的，但有些人把它變成了口號，就不會去思考一下：畢竟“Min主”是什么意思呢？Min主有什么模式呢？Min主為什么是好的？這里權(quán)且把這些人稱為“口水羅賓漢”。真正的羅賓漢劫富濟貧，是要有某些條件的：第一、他要武藝高強；第二、他要付出冒性命危險的代價。但口水羅賓漢卻不用具備這些前提，他們只是高喊“Min主”的口號，既不必武藝高強，也可以不用付出什么代價；豈但毋庸付出什么代價，甚至可能會有所得益，比方得到選票�？谒_賓漢以為Min主是理所當然的，但他們的理由是什么呢？他們又認為“一人一票”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實在需要檢查一下：究竟有什么理據(jù)，為什么一定要一人一票？或者換個方法問問他們：“為什么十二歲的小孩不投票權(quán)，但弱智人士卻可以投票？如果我們信任十二歲小孩的斷定力高于三十五歲的弱智人士，那么劃定成年的弱智人士有投票權(quán)而十二歲的小孩沒有投票權(quán)，這是否公道？”我并不是反對一人一票，而是想提示大家：不要把問題看成是“理所當然”、“至理名言”的�？赡� -- 我只是說可能 -- 最幻想的投票軌制就是，比喻說，那些智慧特別高、道德特殊好的人 -- 惋惜不是我 -- 可以投五票，有些人可以投四票……有些人就不能投票；可能這樣才是最合理、最理想的制度。我并不是說實際上必定要這樣做，但也不能把問題看成是“不須探討”的、“天經(jīng)地義”的。
?2?套語代思維 -- 如前所述，“有什么根據(jù)？”這種問法所要針對的思想陋習(xí)之一，就是口號思維。不妨將“口號思維”這個詞的意思擴展一些，包含“套語思維”。濫用套語，經(jīng)常就會一句帶一句，只是語言帶動語言，而不是思想帶動語言。這樣說起話來就會很流利，這是套語的利益 -- 如果是好處的話；但也有不好的處所，就是容易令人的警惕性減低，不會當真地思考。近來常聽到的一個套語就是：“你不要跟我說你認為怎樣怎樣。”譬如，大家正在討論應(yīng)否增添公共支援的問題，有的人就這樣說：“你不要跟我說你是反對增長公共援助的！”你們有沒有留心這個套語？這每每是一種謝絕感性討論的講法。又或者說：“是時候要怎樣怎么了！”比如說：“是時候要撤消測驗制度了！”當然不是永遠不能用這個套式講話，不過要給出理由。有的人就是習(xí)慣了用這個套式講話而不提出理由�；谶@個理由，我現(xiàn)在就這樣說：“是時候要反省一下‘是時候’這種說法是否妥當了！”?眾笑?
第三式：開辟式
再談?wù)剬ξ覀兯伎紭O有用的第三個問式，這個問式甚有助于令腦筋機動，甚有助于開拓出思惟的遼闊天地，那就是問：“關(guān)于X，還有什么值得考慮的可能性？”人們的思考往往是很僵化、很狹小的，不習(xí)慣去想一想，對于要處置的問題，還有什么值得考慮的可能性。當然，我們不能漫無目的地問：“有什么可能性？”由于如果不限于跟論題X有關(guān)的話，那是可以有無數(shù)多“可能性”的，這么一來思考就會失去方向。所以要針對問題或論題來問：關(guān)于論題X，還有什么值得考慮的可能性？
撇除了上述“歪曲邏輯”、“橫七豎八”以及“混雜了工作方式和思考方法”的弊端，我看創(chuàng)意思維大抵可以簡約成兩個主要的格式。先要申明，這兩個格局都不是思考方法的嚴厲廣泛的法令。事實上創(chuàng)意思維根本沒有嚴格普遍的規(guī)律。即使有某條創(chuàng)意法則對于某些人有效，但對于另一些人卻可以完全無效。反之,6號與其它型號的關(guān)系，邏輯和數(shù)學(xué)則有相對普遍性：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P→P”（如果P則P），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3＞2”（3大于2）。但創(chuàng)意思維卻不是這樣的。在這里我要做的，就是把“還有什么可能性”這個問式講得詳細落實一些，提出兩款創(chuàng)意思維的格式或型格。以下所講的內(nèi)容，只是一種大略的綱要性提點：
�。�1）組合格 -- 所謂“組合格”，就是把兩項或多項事物組合起來而得到立異，其中的組合，可以是詳細事物的組合，也可以是思想觀點這些形象事物的組合。例如合金、組合柜等等的發(fā)現(xiàn)，就可以視為運用了組合。又例如，你們現(xiàn)在快到學(xué)期末了吧，在這個時候，許多學(xué)生都趕寫論文，他們往往就是運用組合格（眾笑），從藏書樓捧一大書回來，東抄西抄。他們這種“功夫”，恐怕也是學(xué)老師的，許多學(xué)者都只會東抄西抄，沒有什么自己的看法。這就是他們的“組及格創(chuàng)意思維”了（眾笑）。再舉個例子，如果你目前還沒有找到理想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那么退而求其次，你可以這么辦：就以女朋友來說吧，如果你同時或先后有幾個女朋友，一個是性格最好的，一個是頭腦最好的，一個是頸脖以上最好看的（眾笑），一個是頸脖以下最好看的（眾笑），還有一個女朋友，偏偏是頸脖最難看的（眾大笑），把這些長處組合之后，就是一個很理想的女朋友了。所以即使你在事實上沒有理想的女朋友，但從這個“創(chuàng)意組合格”的角度來看，你也可以得到很大的撫慰了（眾大笑）。
�。�2）轉(zhuǎn)換格 -- 另一個可能更加有用的創(chuàng)意思維模式，就是“轉(zhuǎn)換格”，即是藉改變或轉(zhuǎn)換事物的某些部份或某個方面，從而有所翻新。比如說，以前的舊式電話是玄色的，到了后來才有奶白色的電話，再往后就有各種顏色了。黑色的電話已經(jīng)存在了良久，大家卻沒有就色彩方面想一下“還有什么值得考慮的可能性”。其實只有在顏色上改變一下，已經(jīng)是一個創(chuàng)意了。又好比說，以前有木桶、鐵桶，后來就有了塑?桶，這也可以看作運用了轉(zhuǎn)換格，是在資料上的轉(zhuǎn)換。諸如斯類，在良多方面都可以這樣。例如功能的轉(zhuǎn)換，你來聽報告，或者上課，或者參加教會團契，原來這些運動都有其特定的功能，但如果你把目標轉(zhuǎn)變?yōu)榻Y(jié)識異性，這也是創(chuàng)意的轉(zhuǎn)換，于是當你加入團契的時候，那就有新的功能了（眾笑）。同理，把太太當成了從菲律賓請來的女傭人（眾笑），就是轉(zhuǎn)換了太太的功能。又譬如，你打著雨傘，在大風(fēng)細雨中同女友人“拍拖”上公園，無比浪漫，在這情形下，那把傘就有它特定的功效；一旦趕上賊人打劫的話，將雨傘收起來變成“西洋劍”，用它來刺對方，那就是功能的轉(zhuǎn)換,九型人格對應(yīng)的相關(guān)工作類型。你還可以再進一步，在功能的轉(zhuǎn)換上再轉(zhuǎn)換一下：當賊人被你的“西洋劍”刺得落荒而逃的時候，你可以將雨傘倒過來拿，傘把子當鉤子來用鉤他。他在前面跑，你從后面追上去鉤住他。不外你鉤他的頸脖就好了，不要從下面（手勢示意）這樣鉤上去（眾大笑），這太陰損了，不太好（眾笑）。
小結(jié)：招簡功深
方才所講的三個問式，聽起來很簡單，但如果然能落實應(yīng)用，那是妙用無限的。重要的是功力，而非凈是招式。若有人說：“哦，本來今天講的貨色是這么簡單的。”我就會說：“招式簡略，正可以施展你的功力呢。”一大堆把戲反而是沒有用的。要是你的工夫練得到家，可能一招已經(jīng)足夠了。功力深不可測的話，甚至可以只用最簡單的“起手式”就能取勝。比方說，某些武功套路中的第一式“起手式”，底本是沒有攻打性的，它只是為了表現(xiàn)風(fēng)采，向?qū)κ志炊Y，但你可以這樣來用：敬禮（胸前抱拳，忽然離開雙手疾速向前合攏） -- 掐逝世你（眾笑）！如果你能用敬禮的起手式去克敵制勝，你就真恰是絕頂?shù)母呤至恕?br />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yy-art.cn/nlp/2678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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