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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賞析 程垓 摸魚兒?掩凄涼

編輯: 路逍遙 關(guān)鍵詞: 詩詞閱讀及答案 來源: 逍遙右腦記憶

摸魚兒

程垓

掩凄涼、黃昏庭院,角聲何處嗚咽。矮窗曲屋風(fēng)燈冷,還是苦寒時節(jié)。凝佇切。念翠被熏籠,夜夜成虛設(shè)。倚窗愁絕。聽鳳竹聲中,犀影帳外,簌簌釀寒輕雪。傷心處,卻憶當(dāng)年輕別。梅花滿院初發(fā),吹香弄蕊無人見,惟有暮云千疊。情未徹,又誰料而今,好夢分吳越?不堪重說。但記得當(dāng)初,重門深鎖,猶有夜深月。

程垓的詞在風(fēng)格情調(diào)上,都與柳永詞有近似的地方,所以有人將他的詞看作是柳詞的余緒(薛礪若《宋詞通論》)。但柳詞雖有“森秀幽暢”的長處,也有“俚艷近俗”的短處。程垓詞卻能揚其長而避其短,瀟灑脫俗,摯婉蘊藉,深為后人所稱賞。

這首《摸魚兒》是程垓《書舟詞》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詞中充滿著詞人對當(dāng)初的愛情生活及所愛之人的無限追思。詞人通過尤怨、自責(zé)、愛憐的復(fù)雜心理活動,表現(xiàn)出一片深情。極盡慢詞鋪敘之能事,而又含蓄不盡。

起句“掩凄涼、黃昏庭院,角聲何處嗚咽。”便在籠罩著一片凄涼的氣氛下,從視覺上展現(xiàn)出黃昏日暮時庭院荒索的景象。接著又從聽覺上寫遠處的角聲,耳聞角聲,卻辨不清傳自何方,仿佛四面八方都在嗚咽。置身于這種情境中,一個本來就抑郁寡歡的人,更感到心神茫然不知所從!鞍扒蒿L(fēng)燈冷”,雖然窗低屋深,但經(jīng)年累月,已經(jīng)很不嚴(yán)實的房屋,寒風(fēng)仍然透墻入戶,吹動燈火搖搖晃晃,連屋中的主人也不禁寒栗起來。這句詞,意在表現(xiàn)詞人內(nèi)心的寒冷與情緒的波動。接下來以“還是”二字喚起昔日“苦寒時節(jié)”的追憶。同是“苦寒時節(jié)”,但心情冷暖卻竟然如此不同:過去曾與戀人噓寒問暖的情景一一成為往事;如今心頭的余溫尚在,不過單憑這一點余溫怎能敵得住嚴(yán)冬襲來的酷寒呢?于是詞人凝立良久,沉溺于感傷的情緒中不能自拔。此時映入眼簾中的“翠被熏籠”,從前是那么溫暖,現(xiàn)今人去物在,夜夜只是虛設(shè)床頭,只能使人觸目傷情罷了。

那么,既然“夜夜成虛設(shè)”,又何必睹目傷心而不把它收揀起來呢?當(dāng)然其中自有一番用意。馮延巳《菩薩蠻》詞:“翠被已消香,夢隨寒漏長!笨梢娫~人“念翠被熏籠,夜夜成虛設(shè)”大概是希望借此招來魂魄(翠被原與招魂有關(guān),宋玉《招魂》:“翡翠珠被,爛齊光些”就是明證),渴盼戀人夜夜入夢,重溫“熏籠蒙翠被,繡帳鴛鴦睡”(韋莊《酒泉子》)的當(dāng)年舊情。然而,好夢難成,寄望得愈深切,失望得也就愈沉重,結(jié)果反而夜不成寐,“倚窗愁絕”──只好起來倚窗待曉,形影相吊,度過這漫漫長夜了。傷心人此時此刻多么需要一些兒寧靜,可是“聽鳳竹聲中,犀影帳外,簌簌釀寒輕雪。”窗外庭間的鳳尾竹叢被寒風(fēng)吹動,發(fā)出簌簌聲響。夜深人靜,詞人獨自一人,僅隔一重薄帳,戶外輕雪飄落的聲音聽得那么分明?梢韵胂,輕雪之后,隨之而來的將是更加寒冷的日子。從上片所寫的情與景來看,天寒不解人意冷,而心寒又得不到溫暖,內(nèi)外交迫,寒上加寒,詞人將怎么度過這漫長的嚴(yán)冬呢!

下片起句:“傷心處,卻憶當(dāng)年輕別!比皇亲载(zé)的口吻。“傷心處”便是指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因此,詞人自然而然地追憶起當(dāng)年與戀人離散的情由。雖然其中原委在詞中并未直說,但此處特別拈出“輕別”二字,可見當(dāng)初與戀人分手決不是因為生活或感情上發(fā)生什么重大變故和分歧,同時,也說明責(zé)任主要在詞人一方,如今自己釀成的悲劇只好由自己來做這場悲劇的主角。除了追悔之外,還能說些什么呢?下句“梅花滿院初發(fā),吹香弄蕊無人見,惟有暮云千疊!边@里是把物態(tài)幻化為人情。枝頭的梅花散發(fā)著陣陣幽香,花蕊含笑仿佛有意逗人愛憐。這一切都分明看在眼里,卻又偏說“無人見”,似乎失于文理,但卻耐人尋味:一則情人遠別,她再也看不到這誘人的梅花;二則詞人心情憂傷,盡管雪夜梅綻,清景無限,卻無心玩賞,豈不見也等于不見嗎?依舊是當(dāng)年美好的賞梅雪夜,然而伊人卻不同在,纏綿悱惻,對景難排。舉目遙天,惟見暮云千重萬疊,思念的人兒卻天各一方,又到哪里去尋覓她的蹤跡呢?“情未徹,又誰料而今,好夢成吳越!碑(dāng)初的輕別既然不是由于愛情的破裂,卻落得個情未終而緣已盡,好夢未竟而反目成仇(吳、越是春秋時代有世仇的敵國。這里是借指情人之間的反目)的意外結(jié)局。這么一場令人追慕的戀情,既然未能始終如一,就應(yīng)該從此了結(jié),免受折磨。但如今雖然人各一方,卻偏偏藕斷絲連,“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周邦彥《蘭陵王?柳》)。應(yīng)該看到,這里詞人有一句內(nèi)心獨白: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但是,既有當(dāng)初,又豈能沒有今日呢?

最后,從“不堪重說”起,詞人轉(zhuǎn)而自慰,這只是出于心靈上的自我安慰。其實不“說”不等于不想。想什么?自然是千種風(fēng)情,萬般恩愛……但詞人卻將如此復(fù)雜微妙的感受竟出乎意外地概括成一個單一的獨立意象:“重門深鎖,猶有夜深月!敝亻T鎖后,只有那深夜的明月知道這一切。牛嶠《應(yīng)天長》詞:“鴛鴦對銜羅結(jié),兩情深夜月!眳s又都不說出這一切,只好由讀詞的人自己去聯(lián)想:當(dāng)初,月影嬋娟,兩情歡愛,不愿就眠;月下攜手,寒夜賞梅,自有一番“除卻天邊月,沒人知”(韋莊《女冠子》詞)的情趣。如今又是輕雪之夜,滿院梅花初放,感到的卻只有苦寒!@豈不是又在“重說”了嗎?不過不是詞人說而是讀詞的人在替他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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