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北宋] 晏幾道
夢后樓臺高鎖
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
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
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
曾照彩云歸
<注釋>
五代翁宏《春殘》詩:"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兩重心字羅衣:說明小蘋的社會角色,即身份??職業(yè)歌女。兩重心字暗示心心相印。琵琶弦上說相思,說明小蘋多才多藝,風情萬種。
彩云:此指小蘋。李白《宮中行樂詞》:"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飛。"
這首《臨江仙》是小山詞中的傳誦之作,寫得深厚閑雅、婉轉沉著。詞中的小蘋是實指。晏幾道《小山詞自序》云:
始時沈十二廉叔、陳十君寵家有蓮、鴻、蘋、云,品清謳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吾三人持酒聽之,為一笑樂而已。已而君寵疾廢臥家,廉叔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與兩家歌兒酒使,俱流轉于人間。"看來確實有一段放浪形骸的經歷。
<韻譯>
夢醒時覺得人去樓空為孤寂困鎖,酒醉醒來但見門簾低低下垂。去年春天離別的愁恨滋生恰巧又在此時。她想起凋殘的百花中獨自凝立,霏霏細雨里燕子雙雙翱飛。
記得與歌女小?初次相見,她穿著兩重心字香熏過的羅衣。通過琵琶的彈奏訴說出自己的相思。當初想見時的明月如今猶在,它曾照著象彩云一樣的小?回歸。
<評析>
這是一首感舊懷人的名篇,當為作者別后懷思歌女小蘋所作。詞之上片寫“春恨”,描繪夢后酒醒、落花微雨的情景。下片寫相思,追憶“初見”及“當時”的情況,表現(xiàn)詞人苦戀之情、孤寂之感。全詞懷人的月時,也抒發(fā)了人世無常、歡娛難再的淡淡哀愁。
上片起首兩句,寫午夜夢回,只見四周的樓臺已閉門深鎖;宿酒方醒,那重重的簾幕正低垂到地!皦艉蟆、“酒醒”二句互文,寫眼前的實景,對偶極工,意境渾融!皹桥_”,當是昔時朋游歡宴之所,而今已人去樓空。詞人獨處一室,寂靜的闌夜,更感到格外的孤獨與空虛。企圖借醉夢以逃避現(xiàn)實痛苦的人,最怕的是夢殘酒醒,那時更是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了。這里的“夢”字,語意相關,既可能是真有所夢,重夢到當年聽歌笑樂的情境,也可泛指悲歡離合的感慨。起二句情景,非一時驟見而得之,而是詞人經歷過許多寥寂凄涼之夜,或殘燈獨對,或釅酒初醒,遇諸目中,忽于此時煉成此十二字,如入佛家的空寂之境,這種空寂,正是詞人內心世界的反映。
第三句轉入追憶!按汉蕖,因春天的逝去而產生的一種莫名的悵惘。“去年”二字,點明這春恨的由來已非一朝一夕的了。同樣是這春殘時節(jié),同樣惱人的情思又涌上心頭!奥浠ㄈ霜毩,微雨燕雙飛”寫的是孤獨的詞人,久久地站立庭中,對著飄零的片片落英;又見雙雙燕子,霏微的春雨里輕快地飛去飛來。“落花”、“微雨”,本是極清美的景色,本詞中,卻象征著芳春過盡,傷逝之情油然而生。燕子雙飛,反襯愁人獨立,因而引起了綿長的春恨,以至夢后酒醒時回憶起來,仍令人惆悵不已。這種韻外之致,蕩氣回腸,令人流連忘返!奥浠ā倍,妙手天成,構成一個凄艷絕倫的意境。
過片是全詞樞紐!坝浀谩保鞘潜取叭ツ辍备鼮檫b遠的回憶,是詞人“夢”中所歷,也是“春恨”的原由。小蘋,歌女名,是《小山詞。自跋》中提到的“蓮、鴻、蘋、云”中的一位。小晏好以屬意者的名字入詞,小蘋就是他筆下的一個天真爛漫、嬌美可人的少女。本詞中特標出“初見”二字,用意尤深。夢后酒醒,首先浮現(xiàn)腦海中的依然是小蘋初見時的形象,當時她“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彼┲×_衫子,上面繡有雙重的“心”字。此處的“兩重心字”,還暗示著兩人一見鐘情,日后心心相印。小蘋也由于初見羞澀,愛慕之意欲訴無從,唯有借助琵琶美妙的樂聲,傳遞胸中的情愫。彈者脈脈含情,聽者知音沉醉,與白居易《琵琶行》“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同意。“琵琶”句,既寫出小蘋樂技之高,也寫出兩人感情上的交流已大大深化,也許已經無語心許了。
結拍兩句不再寫兩人的相會、幽歡,轉而寫別后的思憶。詞人只選擇了這一特定情境:當時皎潔的明月映照下,小蘋,像一朵冉冉的彩云飄然歸去。李白《宮中行樂詞》:“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飛!庇,白居易《簡簡吟》:“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辈试疲枰灾该利惗∶呐,其儒仍從《高唐賦》“旦為朝云”來,亦暗示小蘋歌妓的身份。
結兩句因明月興感,與首句“夢后”相應。如今之明月,猶當時之明月,可是,如今的人事情懷,已大異于當時了。夢后酒醒,明月依然,彩云安?空寂之中仍舊是苦戀,執(zhí)著到了一種“癡”的境地。
這是晏幾道的代表作。內容上,它寫的是小山詞中最習見的題材??對過去歡樂生活的追憶,并寓有“微痛纖悲”的身世之感;藝術上,它表現(xiàn)了小山詞特有的深婉沉著的風格。可以說,這首詞代表了作者詞的藝術上的最高成就,堪稱婉約詞中的絕唱!焊噘Y源在“中學數(shù)學網”:http://www.』
<文學常識>
體裁:詞
年代:北宋
作者:晏幾道
作者小傳:
晏幾道(1030~1106年)北宋詞人。字叔原,號小山,北宋撫州臨川縣文港鄉(xiāng)(今屬南昌進賢)人。晏殊第七子。歷任潁昌府許田鎮(zhèn)監(jiān)、乾寧軍通判、開封府判官等。性孤傲,晚年家境中落。詞風哀感纏綿、清壯頓挫。有《小山詞》。
晏幾道一生疏狂磊落,縱弛不羈,曾為許田鎮(zhèn)監(jiān)、開封府推官等小吏。他與蘇軾、黃庭堅先后同時,文章翰墨,自立規(guī)模。以《鷓鴣天》詞見稱于神宗,詞云:“碧藕花開水殿涼,萬年枝上轉紅陽。昂平歌管隨天仗,祥瑞封章滿御林。金掌露,玉爐香,歲華方黃圣恩長;手萦肿噜黛殪o,十樣宮眉捧壽觴(紫薇郎君按:《宋史仁宗本紀》并無記載獄空事,據(jù)《宋會要輯稿》實為神宗朝事,此年小山四十五歲)。詞雖是應命之作,內容無甚可取,但作者的藝術才華于此可見。
小山身出高門,不慕勢利,黃庭堅稱他是“人杰”,也說他癡亦絕人:“仕官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癡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作一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饑,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癡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已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癡也!庇诖,足見小山之為人。小山孤高自負,傲視權貴,即使是蘇軾這種人,也不在眼下。據(jù)《硯北雜志》云:“元佑中,叔原以長短句行,蘇子瞻因魯直(即黃庭堅)欲見之,則謝曰:‘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舊客,亦未暇見也!保ò矗寒敃r蘇軾在京,正受帝、后賞識,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其高傲竟至此等程度。他好藏書,能詩,尤以詞著稱。據(jù)《墨莊漫錄》云“叔原聚書甚多,每有遷徙,其妻厭之,謂叔原有類乞兒搬惋。叔原戲作詩云:‘生計惟茲惋,搬擎豈憚勞。造雖從假合,成不自埏陶。阮杓非同調,頹瓢庶共操。朝盛負余米,暮貯籍殘糟。幸免播同乞,終甘澤畔逃。挑宜筇作杖,捧稱葛為袍。倘受桑間餉,何堪井上螬。綽然徙自許,噱爾未應饕。世久稱原憲,人方逐子敖。愿君同此器,珍重到霜毛!贝嗽婋m是戲作,而憤世疾俗之情,高潔固究之趣,斐然可見。他存詩只數(shù)首,為“春風自是人間客,張主(亦作主張。)此依《江西詩征》。)繁華得幾時?”(《與鄭介夫》)“窮通不屬兒曹意,自有真人愛子虛!保ā额}司馬長卿畫像》)都是寓意頗深之作。
他的詞風農摯深婉,工于言情,與乃父齊名,世稱“二晏”。但當時及后世作者都對他評價很高,認為造詣在殊之上!氨彼侮绦∩焦び谘郧,出元獻(晏殊)、文忠(歐陽修)之右……措辭婉妙,一時獨步。”(《白雨齋詞話》)他的《小山詞》存詞二百多首,多為小令,其藝術造就也表現(xiàn)在這些小令方面。
小山詞多懷往事,抒寫哀愁,筆調飽含感傷,傷情深沉真摯,情景融合,造語工麗,秀氣勝韻,吐屬天成,“能動搖人心”。雖反映生活面窄,而藝術境界較高。詞風接近李煜。他的《臨江仙》、《鷓鴣天》、《阮郎歸》等,都是歷來傳誦的名篇,其中新辭麗句,深為論者所嘆賞。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臨江仙》),《復堂詞話》贊它是“千古不能有二”的“名句”;“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鷓鴣天》),《苕溪漁隱叢話》評它為“詞情婉麗”;至于“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鷓鴣天》),連認為“作文害道”的理學家程頤聽了,都得笑著說:這樣的詞,只有“鬼”才寫得出。ā渡凼下勔姾箐洝罚
小山詞從《珠玉》出,而成就不同,體貌各異。在描寫上,比大晏深細,而無大晏的含蓄;在修辭上,有大晏的婉麗,而無大晏的清潤;在感情上,比大晏濃摯;在思想上,則不及大晏的深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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