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水調歌頭·壬子被召端仁相餞席上作》是宋代詞人辛棄疾的作品。此詞以“恨”字為主題,來發(fā)泄詞人對當權者的憤恨。上片開頭直寫“長恨”,這就是說怨恨的心情無法消除。再加上“復長恨”表示對各種反動勢力的憤恨更深遠。緊接連用三個典故說明:自己貞潔的情操好比蘭蕙,剛毅正直好比秋菊,用清水濁水表明對是非善惡的態(tài)度。下片揭露了社會上存在的“毫發(fā)常重泰山輕”本末倒置的怪現(xiàn)象,因此決心“歸與白鷗盟”。全詞語言爽利,沉雄激昂,詞人剛毅不屈的品德與憤世疾俗的壯語貫通全篇。
【原文】
水調歌頭⑴·壬子被召端仁相餞席上作⑵
長恨復長恨,裁作短歌行⑶。何人為我楚舞⑷,聽我楚狂聲⑸?余既滋蘭九畹,又樹蕙之百畝,秋菊更餐英⑹。門外滄浪水,可以濯吾纓⑺。
一杯酒,問何似,身后名?人間萬事,毫發(fā)常重泰山輕⑻。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新相識,兒女古今情⑼。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⑽。
【注釋】
、潘{歌頭:詞牌名,又名“元會曲”“臺城游”“凱歌”“江南好”“花犯念奴”等。雙調,九十五字,平韻(宋代也有用仄聲韻和平仄混用的)。相傳隋煬帝開汴河自制《水調歌》,唐人演為大曲, “歌頭”就是大曲中的開頭部分。
、迫勺樱褐附B熙三年(1192年)。端仁:即陳峴,字端仁,閩縣人。紹興二十七年(1157年)進士。曾先后任平江守、兩浙轉運判官、福建市舶。淳熙九年(1198年)在四川安撫使任上罷職回家。
、“長恨復長恨”二句:長恨,即《長恨歌》。白居易《長恨歌》:“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短歌行,樂府平調曲名!稑犯忸}》:“魏武帝‘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晉陸機‘置酒高堂,悲來臨觴。’皆言當及時為樂。”
、瘸瑁簱妒酚·留侯世家》載,漢高祖劉邦“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由于留侯張良設謀維護太子,此事只好作罷,戚夫人因向劉邦哭泣,劉邦對她說:“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歌中表達了劉邦事不從心、無可奈何的心情。
、沙衤暎褐赋䥽目袢私虞浀摹而P兮歌》。接輿曾路過孔子的門口,歌:“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見《論語·微子篇》)當面諷刺孔子迷于從政,疲于奔走,《論語》因稱接輿為“楚狂”。
、“余既滋蘭九畹”三句:語出屈原《離騷》:“余既滋蘭 之九畹,又樹蕙之百畝”“朝飲木蘭之墜 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門外滄浪水”二句:語出《楚辭·漁父》:“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纓,絲帶子。這兩句的意思是:對清水、濁水態(tài)度要明確,不要然然可可。表示了他剛正清高的品德。
⑻毫發(fā):毛發(fā),喻極細小的事物。這句是說人世間的各種事都被顛倒了。
、“悲莫悲生離別”三句:語出《楚辭·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離別,樂莫樂兮新相識。”這里是對陳端仁說的,表示對陳端仁有深厚的感情。
⑽“富貴非吾事”二句:語出陶淵明《歸去來辭》:“富貴非吾愿,帝鄉(xiāng)不可期。”這里以陶淵明自況,抒發(fā)了詞人淡泊名利、潔身自好的情懷。
【白話譯文】
我心里裝著無窮恨怨,把它寫成一曲短歌行。有誰來安慰我,跳起楚舞輕盈,我的狂歌又有誰來聽?我已種植九畹蘭花枝葉茂盛,還種植百畝蕙草香氣云蒸,我要餐那秋菊的落英。門外滄浪水清清,用它來洗滌我的帽纓。
有人發(fā)問,一杯酒怎能抵住身后名?人間常把毛發(fā)看重泰山輕,黑白混淆是非顛倒理難評。悲哀之中沒有比生離死別再傷情,快樂之中沒有比結識一位新朋友再快樂幾層,這是古往今來的兒女本性。追逐富貴并不是我的志愿行徑,還是歸隱山林與自鷗結友為盟。
【創(chuàng)作背景】
這首《水調歌頭》作于宋光宗紹熙三年底(1193年2月),是一首感時撫事的答別之作。辛棄疾于紹熙三年初(1192年)出任福建提點刑獄。是年冬天,被宋光宗趙淳召見,由三山(今福建福州)赴臨安。雖然新年將到,也只得立即起程,當時正免官家居的陳峴(字端仁)為他設宴餞行。在陳端仁為他餞行的宴會上,寫了這首詞。辛棄疾對這次的召見不抱任何幻想。相反,他對主和派反動勢力的認識更加清楚了,憤恨的心情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這是作者寫此詞時的心境。
【賞析】
此詞上片分兩層,前兩韻是第一層,直接抒寫詩人的“長恨”和“有恨無人省”的感慨。作者直接以“長恨復長恨,裁作短歌行”句開篇,乍看似覺突兀;其實稍加思索,就會明白其深刻的感情背景。由于北方金朝的入侵,戰(zhàn)亂不息,被占區(qū)人民處在金人統(tǒng)治之下,而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卻非但不圖恢復,還對主張抗金北伐的人士加以壓制和迫害,作者就曾多次受到打擊。這對于一個志在恢復的愛國者來說,不能不為此而感到深切的痛恨。如此“長恨”,在“飲餞席上”難以盡言,所以詞人只能用高度濃縮的語言,把它“裁作短歌行”。“短歌行”,原是多用作飲宴席上的歌辭。詞人信手拈來,融入句中,自然而巧妙地點明了題面。“長恨”而“短歌”,不僅造成形式上的對應美,更主要的是顯示出那種恨不得盡言而又不能不言的情致。“何人為我楚舞,聽我楚狂聲”一句,合用了兩個典故,這兩個典故分別出自《史記·留侯世家》和《論語·微子篇》。辛棄疾在這里運用這兩個典故,目的是為了抒發(fā)他雖有滿腔“長恨”而又無人理解的悲憤,一個“狂”字,更突出了他不愿趨炎附勢、屈從權貴的耿介之情。從遣詞造句看,這一韻還妙在用“何人”呼起,以反詰語氣出之,大大增強了詞句的感人力量;而“為我楚舞”,“聽我楚狂聲”,反復詠言,又造成一種一唱三嘆,回腸蕩氣的藝術效果。詞人在直抒胸臆以后,緊接著就以舒緩的語氣寫道:“余既滋蘭九畹,又樹蕙之百畝,秋菊更餐英。”一韻三句,均用屈原《離騷》詩句。前兩句徑用屈原原句,只是“蘭”字后少一“之”字,“畹”字后少一“兮”字。“餐英”句則從原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概括而來。蘭、蕙都是香草,“滋蘭”、“樹蕙”,是以培植香草比喻培養(yǎng)自己美好的品德和志節(jié)。而“飲露”、“餐英”,則是以飲食的芳潔比喻品節(jié)的純潔和高尚。作者在這里引用屈原詩句,并用“滋蘭”、“樹蕙”之詞,顯然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志節(jié)和情操。屈原在忠而被謗、賢而見逐的情況下,仍然堅定地持其“內美”和“修能”,執(zhí)著地追求自己的理想,詞人在遭朝中奸臣讒言排擠,被削職鄉(xiāng)居的情況下,依然不變報國之志,表明自己決不肯隨波逐流與投降派同流合污,沆瀣一氣。“門外滄浪水,可以濯吾纓”一句,仍承前韻詞意,從另一個角度表明自己的志節(jié)和操守。這里又用一典!冻o·漁父》中說,屈原被放逐,“游于江潭”,“形容枯槁”,漁父問他為什么到了這種地步,屈原說:“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勸他“與世推移”,不要“深思高舉”,自討其苦。屈原說:“寧赴湘流,葬于江魚之腹”,也不肯“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漁父聽后,一邊搖船而去,一邊唱道:“滄浪之水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意思是勸屈原要善于審時度勢,采取從時隨俗的處世態(tài)度。詞人化用此典,意在進一步表明自己的志節(jié)情操。
詞的下片在批判輕重顛倒、是非不分的社會現(xiàn)實的同時,進一步表明自己決不隨世浮沉的處世態(tài)度。也分兩層,頭兩韻為第一層,再以沉郁之筆抒寫志業(yè)難偶的悲憤。頭三句“一杯酒,問何似,身后名?”遙應篇首,意在抒發(fā)自己理想無從實現(xiàn)的感慨,情緒又轉入激昂。據《世說新語·任誕》載,西晉張翰(字季鷹),為人“縱任不拘”,有人問他:“卿乃可縱適一時,獨不為身后名耶?”他說:“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詞人用張翰的典故,乃是牢騷之氣。他的抗金復國理想難以實現(xiàn),志業(yè)難遂,根本不需要那“身后”的虛名。詞人接著寫為什么會發(fā)此牢騷:“人間萬事,毫發(fā)常重泰輕。”這一韻是全詞的關鍵所在,道出“長恨復長恨”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南宋統(tǒng)治集團輕重倒置,是非不分,置危亡于不顧,而一味地茍且偷安。這是詞人對南宋朝廷腐敗政局的嚴厲批判和憤怒呼喊。最后兩韻是下片第二層,通過寫惜別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心志,詞人的情緒這時又漸漸平靜下來。前三句寫惜別,用屈原《九歌》來點明恨別樂交乃古往今來人之常情,表明詞人和餞行者陳端仁的情誼深厚,彼此都不忍離別之情。“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一句,又引用兩個典故。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云:“富貴非吾愿,帝鄉(xiāng)不可期。”陶淵明生于東晉末期,社會動亂,政治黑暗,而他本人又“質性自然”(《歸去來兮辭序》),“不慕榮利”(《五柳先生傳》),因有是辭。這里詞人引用陶詩,表明自己此次奉召赴臨安并不是追求個人榮利,并且也不想在那里久留,以表明自己的心跡。“歸與白鷗盟”,是作者從正面表明自己的心跡。據《列子·黃帝篇》載,相傳海上有位喜好鷗鳥的人,每天早晨必在海上與鷗鳥相游處,后遂以與鷗鳥為友比喻浮家泛宅、出沒云水間的隱居生活。在這里,詞人說歸來與鷗鳥為友,一方面表明自己寧可退歸林下,也不屑與投降派為伍,另一方面也有慰勉陳端仁之意,從而照應了題面。
與一般的離別之詞不同,辛棄疾的這首《水調歌頭》,雖是答別之詞,卻無常人的哀怨之氣。通觀此篇,它答別而不怨別,溢滿全詞的是他感時撫事的悲恨和憂憤,而一無凄楚或哀怨。詞中的聲情,時而激越,時而平靜,時而急促,時而沉穩(wěn),形成一種豪放中見沉郁的藝術情致。此外,詞中還成功地運用比興手法,不僅豐富了詞的含蘊,而且對抒發(fā)詞人的志節(jié)等,也都起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作者介紹】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出生時,中原已為金兵所占。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zhàn)守之策,顯示其卓越軍事才能與愛國熱忱。但提出的抗金建議,均未被采納,并遭到打擊,曾長期落職閑居于江西上饒、鉛山一帶。韓?胄當政時一度起用,不久病卒。其詞抒寫力圖恢復國家統(tǒng)一的愛國熱情,傾訴壯志難酬的悲憤,對當時執(zhí)政者的屈辱求和頗多譴責;也有不少吟詠祖國河山的作品。題材廣闊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詞,風格沉雄豪邁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在蘇軾的基礎上,大大開拓了詞的思想意境,提高了詞的文學地位,后人遂以“蘇辛”并稱。有《稼軒長短句》。今人輯有《辛稼軒詩文鈔存》。更多古詩詞賞析內容請關注“小學生學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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