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燕歌行》是唐代詩人高適的作品。此詩主要是揭露主將驕逸輕敵,不恤士卒,致使戰(zhàn)事失利。全篇大體可分四段:首段八句寫出師。其中前四句說戰(zhàn)塵起于東北,將軍奉命征討,天子特賜光彩,已見得寵而驕,為后文輕敵伏筆;后四句接寫出征陣容。旌旗如云,鼓角齊鳴,一路上浩浩蕩蕩,大模大樣開赴戰(zhàn)地,為失利時狼狽情景作反襯。第二段八句寫戰(zhàn)斗經(jīng)過。其中前四句寫戰(zhàn)初敵人來勢兇猛,唐軍傷亡慘重,后四句說至晚已兵少力竭,不得解圍。第三段八句寫征人,思婦兩地相望,重會無期。末段四句,兩句寫戰(zhàn)士在生還無望的處境下,已決心以身殉國;兩句詩人感慨,對戰(zhàn)士的悲慘命運深寄同情。全詩氣勢暢達,筆力矯健,氣氛悲壯淋漓,主旨深刻含蓄。
【原文】
燕歌行(并序)⑴
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御史大夫張公⑵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⑶。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⑷。
?金伐鼓下榆關(guān),旌旗逶迤碣石間⑸。
校尉羽書飛瀚海⑹,單于獵火照狼山⑺。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⑻。
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⑼,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guān)山未解圍⑽。
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yīng)啼別離后⑾。
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⑿。
邊風飄飄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⒀。
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⒁。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jié)從來豈顧勛。
君不見沙場征戰(zhàn)苦,至今猶憶李將軍⒂。
【注釋】
⑴燕歌行:樂府《相和歌辭·平調(diào)曲》舊題,曹丕、蕭繹、庾信所作,多為思婦懷念征夫之意。
⑵張公:指張守?,開元二十三年因與契丹作戰(zhàn)有功,拜輔國大將軍兼御史大夫。
⑶漢家:借指唐朝。煙塵:戰(zhàn)地的烽煙和飛塵,此指戰(zhàn)爭警報。開元十八年(730年)五月,契丹及奚族叛唐,此后唐與契、奚之間戰(zhàn)事不斷。漢將:指張守?將領(lǐng)。
⑷“非常賜顏色”:破格賜予榮耀。
⑸?(chuāng)金伐鼓:軍中鳴金擊鼓。?金:敲鑼。榆關(guān):山海關(guān)。逶迤:曲折行進貌。碣石:山名,在今河北昌黎縣北。此借指東北沿海一帶。
⑹尉:武官,官階次于將軍。羽書:羽檄,插有羽毛的緊急軍事文書。瀚海:大沙漠。
⑺單于:秦漢時匈奴君主的稱號,此指敵酋。獵火:狩獵時所舉之火。狼山:陰山山脈西段,在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中部。此外借瀚海、狼山泛指當時戰(zhàn)場。
⑻憑陵:逼壓。憑信威力,侵凌別人。
⑼窮秋:深秋。腓(féi):病,枯萎。一作“衰”。隋虞世基《隴頭吟》:“窮秋塞草腓,塞外胡塵飛。”
⑽“身當”二句:一寫主帥受皇恩而輕敵;一寫戰(zhàn)士拼死苦戰(zhàn)也未能沖破敵人的包圍。
⑾鐵衣:借指將士!赌咎m辭》:“寒光照鐵衣”。玉箸:白色的筷子,比喻思婦的淚水如注。玉箸:玉筋、玉筷,此借喻眼淚。劉孝威《獨不見》:“誰憐雙玉箸,流面復(fù)流襟。”
⑿城南:長安住宅區(qū)在城南,故云。沈?期《獨不見》:“丹鳳城南秋夜長。”薊北:薊州、幽州一帶,今河北省北部地區(qū)。此泛指東北戰(zhàn)場。
⒀邊風飄?(yáo):一作“邊庭飄飄”,指形勢動蕩、險惡。絕域:更遙遠的邊陲。"更何有":更加荒涼不毛。
⒁三時:早、午、晚。陣云:戰(zhàn)云。刁斗:軍中夜里巡更敲擊報時用的銅器。刁斗:古代軍中煮飯用的銅鍋,可用來敲打巡邏。
⒂李將軍:指李廣。善用兵,受惜士卒,守右北平,匈奴畏之下敢南侵,稱為飛將軍。事見《史記·李將軍傳》。
【白話譯文】
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有個隨從主帥出塞回來的人,寫了《燕歌行》詩一首給我看。我感慨于邊疆戰(zhàn)守的事,因而寫了這首《燕歌行》應(yīng)和他。
唐朝邊境舉煙火狼煙東北起塵土,唐朝將軍辭家去欲破殘忍之邊賊。
戰(zhàn)士們本來在戰(zhàn)場上就所向無敵,皇帝又特別給予他們豐厚的賞賜。
鑼聲響徹重鼓棰聲威齊出山海關(guān),旌旗迎風又逶迤獵獵碣石之山間。
校尉緊急傳羽書飛奔浩瀚之沙海,匈奴單于舉獵火光照已到我狼山。
山河荒蕪多蕭條滿目凄涼到邊土,胡人騎兵仗威力兵器聲里夾風雨。
戰(zhàn)士拼斗軍陣前半數(shù)死去半生還,美人卻在營帳中還是歌來還是舞!
時值深秋大沙漠塞外百草盡凋枯,孤城一片映落日戰(zhàn)卒越斗越稀少。
身受皇家深恩義常思報國輕寇敵,邊塞之地盡力量尚未破除匈奴圍。
身穿鐵甲守邊遠疆場辛勤已長久,珠淚紛落掛雙目丈夫遠去獨啼哭。
少婦孤單住城南淚下凄傷欲斷腸,遠征軍人駐薊北依空仰望頻回頭。
邊境飄渺多遙遠怎可輕易來奔赴,絕遠之地盡蒼茫更是人煙何所有。
殺氣春夏秋三季騰起陣前似烏云,一夜寒風聲聲里如泣更聲驚耳鼓。
互看白刃亂飛舞夾雜著鮮血紛飛,從來死節(jié)為報國難道還求著功勛?
你沒看見拼殺在沙場戰(zhàn)斗多慘苦,現(xiàn)在還在思念有勇有謀的李將軍。
【創(chuàng)作背景】
《燕歌行》雖用樂府舊題,卻是因時事而作的,這是樂府詩的發(fā)展,如果再進一步,就到了杜甫《麗人行》、《兵車行》、“三吏”、“三別”等即事命篇的新樂府了!堆喔栊小肥且粋樂府題目,屬于《相和歌》中的《平調(diào)曲》,這個曲調(diào)以前沒有過記載,因此據(jù)說就是曹丕開創(chuàng)的。曹丕的《燕歌行》有兩首,是寫婦女秋思,由他首創(chuàng),所以后人多學他如此用燕歌行曲調(diào)做閨怨詩。高適的《燕歌行》是寫邊塞將士生活,用燕歌行曲調(diào)寫此題材他是第一個。歷來注家未對序文史事詳加考核,都以為是諷張守?而作。作者有感于幽州節(jié)度使張守?與奚族作戰(zhàn)打了敗仗卻謊報軍情,作詩加以諷刺。
自唐開元十八年(730年)至二十二年十二月,契丹多次侵犯唐邊境。開元十五年(727年),高適曾北上薊門。開元二十年,信安王李?征討奚、契丹,他又北去幽燕,希望到信安王幕府效力,未能如愿:“豈無安邊書,諸將已承恩。惆悵孫吳事,歸來獨閉門”(《薊中作》)?梢娝麑|北邊塞軍事,下過一番研究工夫。開元二十一年后,幽州節(jié)度使張守?經(jīng)略邊事,初有戰(zhàn)功。但二十四年,張讓平盧討擊使安祿山討奚、契丹,“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資治通鑒》卷二百十五)。開元二十六年,幽州將趙堪、白真陀羅矯張守?之命,逼迫平盧軍使烏知義出兵攻奚、契丹,先勝后敗。“守?隱其狀,而妄奏克獲之功”(《舊唐書·張守?傳》)。高適對開元二十四年以后的兩次戰(zhàn)敗,感慨很深,因?qū)懘似?/p>
【賞析】
《燕歌行》是高適的代表作,不僅是高適的“第一大篇”(近人趙熙評語),而且是整個唐代邊塞詩中的杰作,千古傳誦,良非偶然。
詩意在慨嘆征戰(zhàn)之苦,譴責將領(lǐng)驕傲輕敵,荒淫失職,造成戰(zhàn)爭失利,使戰(zhàn)士受到極大痛苦和犧牲,反映了士兵與將領(lǐng)之間苦樂不同,莊嚴與荒淫迥異的現(xiàn)實。詩雖敘寫邊戰(zhàn),但重點不在民族矛盾,而是諷刺和憤恨不恤戰(zhàn)士的將領(lǐng)。同時,也寫出了為國御敵之辛勤。主題仍是雄健激越,慷慨悲壯。
全詩以非常濃縮的筆墨,寫了一個戰(zhàn)役的全過程:第一段八句寫出師,第二段八句寫戰(zhàn)敗,第三段八句寫被圍,第四段四句寫死斗的結(jié)局。各段之間,脈理綿密。
詩的發(fā)端兩句便指明了戰(zhàn)爭的方位和性質(zhì),見得是指陳時事,有感而發(fā)。“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貌似揄揚漢將去國時的威武榮耀,實則已隱含譏諷,預(yù)伏下文。樊噲在呂后面前說:“臣愿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便斥責他當面欺君該斬。(見《史記·季布傳》)所以,這“橫行”的由來,就意味著恃勇輕敵。緊接著描寫行軍:“?金伐鼓下榆關(guān),旌旆逶迤碣石間。”透過這金鼓震天、大搖大擺前進的場面,可以揣知將軍臨戰(zhàn)前不可一世的驕態(tài),也為下文反襯。戰(zhàn)端一啟,“校尉羽書飛瀚海”,一個“飛”字警告了軍情危急:“單于獵火照狼山”,猶如“看明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張孝祥《六州歌頭》)不意“殘賊”乃有如此威勢。從辭家去國到榆關(guān)、碣石,更到瀚海、狼山,八句詩概括了出征的歷程,逐步推進,氣氛也從寬緩漸入緊張。
第二段寫戰(zhàn)斗危急而失利。落筆便是“山川蕭條極邊土”,展現(xiàn)開闊而無險可憑的地帶,帶出一片肅殺的氣氛。“胡騎”迅急剽悍,象狂風暴雨,卷地而來。漢軍奮力迎敵,殺得昏天黑地,不辨死生。然而,就在此時此刻,那些將軍們卻遠離陣地尋歡作樂:“美人帳下猶歌舞!”這樣嚴酷的事實對比,有力地揭露了漢軍中將軍和兵士的矛盾,暗示了必敗的原因。所以緊接著就寫力竭兵稀,重圍難解,孤城落日,衰草連天,有著鮮明的邊塞特點的陰慘景色,烘托出殘兵敗卒心境的凄涼。“身當恩遇恒輕敵,力盡關(guān)山未解圍”;貞(yīng)上文,漢將“橫行”的豪氣業(yè)已灰飛煙滅,他的罪責也確定無疑了。
第三段寫士兵的痛苦,實是對漢將更深的譴責。應(yīng)該看到,這里并不是游離戰(zhàn)爭進程的泛寫,而是處在被圍困的險境中的士兵心情的寫照。“鐵衣遠戍辛勤久”以下三聯(lián),一句征夫,一句征夫懸念中的思婦,錯綜相對,離別之苦,逐步加深。城南少婦,日夜悲愁,但是“邊庭飄?那可度?”薊北征人,徒然回首,畢竟“絕域蒼茫更何有!”相去萬里,永無見期,“人生到此,天道寧論!”更那堪白天所見,只是“殺氣三時作陣云”;晚上所聞,惟有“寒聲一夜傳刁斗”,如此危急的絕境,真是死在眉睫之間,不由人不想到把他們推到這絕境的究竟是誰呢?這是深化主題的不可缺少的一段。
最后四句總束全篇,淋漓悲壯,感慨無窮。“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jié)從來豈顧勛”,最后士兵們與敵人短兵相接,浴血奮戰(zhàn),那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豈是為了取得個人的功勛!他們是何等質(zhì)樸、善良,何等勇敢,然而又是何等可悲呵!
詩人的感情包含著悲憫和禮贊,而“豈顧勛”則是有力地譏刺了輕開邊釁,冒進貪功的漢將。最末二句,詩人深為感慨道:“君不見沙場征戰(zhàn)苦,至今猶憶李將軍!”八九百年前威鎮(zhèn)北邊的飛將軍李廣,處處愛護士卒,使士卒“咸樂為之死”。這與那些驕橫的將軍形成多么鮮明的對比。詩人提出李將軍,意義尤為深廣。從漢到唐,悠悠千載,邊塞戰(zhàn)爭何計其數(shù),驅(qū)士兵如雞犬的將帥數(shù)不勝數(shù),備歷艱苦而埋尸異域的士兵,更何止千千萬萬!可是,千百年來只有一個李廣,不能不教人苦苦地追念他。杜甫贊美高適、岑參的詩:“意愜關(guān)飛動,篇終接混茫。”(《寄高使君岑長史三十韻》)此詩以李廣終篇,意境更為雄渾而深遠。
全詩氣勢暢達,筆力矯健,經(jīng)過慘淡經(jīng)營而至于渾化無跡。氣氛悲壯淋漓,主意深刻含蓄。“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詩人著意暗示和渲染悲劇的場面,以凄涼的慘狀,揭露好大喜功的將軍們的罪責。尤可注意的是,詩人在激烈的戰(zhàn)爭進程中,描寫了士兵們復(fù)雜變化的內(nèi)心活動,凄惻動人,深化了主題。全詩處處隱伏著鮮明的對比。從貫串全篇的描寫來看,士兵的效命死節(jié)與漢將的怙寵貪功,士兵辛苦久戰(zhàn)、室家分離與漢將臨戰(zhàn)失職,縱情聲色,都是鮮明的對比。而結(jié)尾提出李廣,則又是古今對比。全篇“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二句最為沈至”(《唐宋詩舉要》引吳汝綸評語),這種對比,矛頭所指十分明顯,因而大大加強了諷刺的力量。
《燕歌行》是唐人七言歌行中運用律句很典型的一篇。全詩用韻依次為入聲“職”部、平聲“刪”部、上聲“?”部、平聲“微”部、上聲“有”部、平聲“文”部,恰好是平仄相間,抑揚有節(jié)。除結(jié)尾兩句外,押平韻的句子,對偶句自不待言,非對偶句也符合律句的平仄,如“?金伐鼓下榆關(guān),旌旆逶迤礙石間”;押仄韻的句子,對偶的上下句平仄相對也是很嚴整的,如“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這樣的音調(diào)之美,正是“金戈鐵馬之聲,有玉磐鳴球之節(jié)”(《唐風定》卷九邢?評語)。
【作者介紹】
高適(702?—765) ,唐代著名詩人。字達夫,一字仲武,渤海藍(今河北滄縣)人。幼年家貧。二十歲后曾到長安,求仕不遇。于是北上薊門,漫游燕趙。后客居梁、宋等地,過著“求丐自給”的流浪、漁樵、耕作生活。自稱“一生徒羨魚(希望作官),四十猶聚螢(刻苦攻讀)”。天寶三年(744)秋,與李白、杜甫相會,共同飲酒賦詩,以抒襟抱。天寶八年(749),由宋州刺史張九皋的推薦,舉“有道科”,授封丘尉。不久就棄職而去,客游河西。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薦為左驍衛(wèi)兵曹參軍、掌書記。“安史之亂”爆發(fā)后,他協(xié)助哥舒翰守潼關(guān)以抵抗叛軍。后受唐玄宗賞識,連升侍御史、諫議大夫。肅宗至德二年(757),因圍攻永王?有功,得唐肅宗嘉許,官職累進,歷任淮南節(jié)度使,蜀、彭二州刺史,西川節(jié)度使,大都督府長史等職。代宗時官居散騎常侍,封渤?h侯!杜f唐書》稱:“有唐以來,詩人之達者,唯適而已。”與岑參齊名,并稱“高岑”,同為盛唐邊塞詩代表。更多古詩詞賞析內(nèi)容請關(guān)注“小學生學習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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