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宋代
作者:辛棄疾
原文: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寫作背景
這首詞是詞人剛從北方投奔到南宋,在南宋的都城臨安所著,當時祖國的半壁江山都在侵略者的鐵蹄的蹂躪之下,用一首林升的詩最能反映:“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首詞作于宋淳熙元年或二年。當時,強敵壓境,國勢日衰,而南宋統(tǒng)治階級卻不思恢復(fù),偏安江左,沉湎于歌舞享樂,以粉飾太平。洞察形勢的辛棄疾,欲補天穹,卻恨無路請纓。他滿腹的激情、哀傷、怨恨,交織成了這幅元夕求索圖。國難當頭,朝廷只顧偷安,人們也都“笑語盈盈”,有誰在為風雨飄搖中的國家憂慮?作者尋找著知音。那個不在“蛾兒雪柳”之眾、卻獨立在燈火闌珊處,不同凡俗、自甘寂寞的人,正是作者所追慕的對象。有沒有這個真實的“那人”存在?我們只能猜測,與其說有這個人,不如說這也是作者英雄無用武之地,而又不肯與茍安者同流合污的自我寫照。在這首詞中,詩人寄托了他對國家興亡的感慨和對社會現(xiàn)實的批判,既有“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卞州”([宋]林升《題臨安邸》)的譴責,又有杜牧詩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泊秦淮》 )的憂慮,更有“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的痛苦。辛棄疾是宋代的一個文能治國,武可殺敵的人才!郭沫若的對聯(lián)對辛棄疾做了很好的概括:“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敝豢上诔拔倚鬼车哪纤螘r代,報國殺敵雄心無法實現(xiàn),只有借詩詞以抒發(fā)憤慨愁恨,借“那人”表達自己不愿隨波逐流,自甘寂莫的孤高性格。
譯文
入夜一城花燈好象是春風吹開花兒掛滿千枝萬樹,煙火象是被吹落的萬點流星。驅(qū)趕寶馬拉著華麗車子香風飄滿一路。鳳簫吹奏的樂曲飄動,與流轉(zhuǎn)的月光在人群之中互相交錯。玉壺的燈光流轉(zhuǎn)著,此起彼伏的魚龍花燈在飛舞著,美人的頭上都戴著亮麗的飾物,有的插滿蛾兒,有的戴著雪柳,有的飄著金黃的絲縷,她們面帶微笑,帶著淡淡的香氣從人面前經(jīng)過。在眾芳里我千百次尋找她,可都沒找著;突然一回首,那個人卻孤零零地站在、燈火稀稀落落之處。
注釋
元夕:夏歷正月十五日為上元節(jié),元宵節(jié),此夜稱元夕或元夜。
花千樹:花燈之多如千樹開花。
星如雨:指焰火紛紛,亂落如雨。 星,指焰火。形容滿天的煙花。
寶馬雕車:豪華的馬車。
鳳簫:簫的名稱。
玉壺:比喻明月,故繼以“光轉(zhuǎn)”二字,亦或指燈。
魚龍舞:指舞動魚形、龍形的彩燈。(即舞魚舞龍。是元宵節(jié)的表演節(jié)目) 宋 夏竦《奉和御制上元觀燈》:“魚龍漫衍六街呈,金鎖通宵啟玉京。”
蛾兒、雪柳、黃金縷:皆古代婦女元宵節(jié)時頭上佩戴的各種裝飾品。這里指盛裝的婦女。
盈盈:聲音輕盈悅耳,亦指儀態(tài)嬌美的樣子。
暗香:本指花香,此指女性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氣。
他:泛指,當時就包括了“她”
千百度:千百遍。
驀然:突然,猛然。
闌珊:零落稀疏的樣子。
鑒賞
這首詞是辛棄疾的代表作之一。下面是著名紅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周汝昌對此詞的賞析要點。
寫上元燈節(jié)的詞,不計其數(shù),稼軒的這一首,卻誰也不能視為可有可無,即此亦可謂豪杰了。然究其實際,上片也不過渲染那一片熱鬧景況,并無特異獨出之處。看他寫火樹,固定的燈彩也。寫星雨,流動的煙火也。若說好,就好在想象:是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宵的火樹銀花。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又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煙火,先沖上云霄,復(fù)自空而落,真似隕星雨。然后寫車馬,寫鼓樂,寫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玉壺”,寫那民間藝人們的載歌載舞、魚龍曼衍的“社火”百戲,好不繁華熱鬧,令人目不暇給。其間“寶”也,“雕”也,“鳳”也,“玉”也,種種麗字,總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蓋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為助意而已?傊谲幋嗽~,前半實無獨到之勝可以大書特書。其精彩之筆,全在后半始見。
后片之筆,專門寫人。他先從頭上寫起:這些游女們,一個個霧鬢云鬟,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雪柳、金縷纏就的春幡春勝。這些盛妝的游女們,行走之間,說笑個不停,紛紛走過去了,只有衣香猶在暗中飄散。這么些麗者,都非主人公意中關(guān)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尋找一個——卻總是蹤影皆無。忽然,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側(cè),分明看見了她,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
這發(fā)現(xiàn)那人的一瞬間,是人生的精神的凝結(jié)和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詞人卻如此本領(lǐng),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志弗滅!x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徹悟:那上片的燈、月、煙火、笙笛、社舞、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片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群女,原來都只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shè),而寫,倘無此人在,那一切都沒有意義與趣味。
上片臨末,已出“一夜”二字,這是為“尋他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癡意,所以到得下片而出“燈火闌珊”,方才前早呼而后遙應(yīng),可見詞人筆墨之細,文心之苦。
王靜安《人間詞話》曾舉此詞,以為人之成大事業(yè)者,必皆經(jīng)歷三個境界,而稼軒此詞之境界為第三即最終最高境。此特借詞喻事,與文學賞析已無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可以無勞糾葛。
從詞調(diào)來講,《青玉案》十分別致,它原是雙調(diào),上下片相同,只上片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跌宕生姿。下片則無此斷疊,一連三個七字排句,可排比,可變幻,總隨詞人之意,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呵成的,單單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北宋另有賀鑄一首(《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此義正可參看。
賞析
這首詞的上半闋寫正月十五的晚上,滿城燈火,盡情狂歡的景象。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一簇簇的禮花飛向天空,然后像星雨一樣散落下來。一開始就把人帶進“火樹銀花”的節(jié)日狂歡之中。“東風夜”化用岑參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寶馬雕車香滿路”:達官顯貴也攜帶家眷出門觀燈。跟下句的“魚龍舞”構(gòu)成萬民同歡的景象。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鳳簫”是排簫一類的吹奏樂器,這里泛指音樂;“玉壺”指明月;“魚龍”是燈籠的形狀。這句是說,在月華下,燈火輝煌,沉浸在節(jié)日里的人通宵達旦載歌載舞。
下闋仍然在寫“元夕”的歡樂,且一對意中人在大街巧遇的場景。只不過上闋寫的是整個場面,下闋寫一個具體的人,通過他一波三折的感情起伏,把個人的歡樂自然地融進了節(jié)日的歡樂之中。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這一句寫的是元宵觀燈的女人,她們穿著美麗的衣服,戴著漂亮的手飾,歡天喜地朝前奔去,所過之處,陣陣暗香隨風飄來。“雪柳”是玉簪之類的頭飾。
“眾里尋他千百度”:(這人)對著眾多走過的女人一一辨認(但沒有一個是他所等待的意中人)。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偶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上人站立在昏黑的幽暗之處。
“燈火闌珊”勿作“良夜將逝”解,“燈火闌珊”雖然是燈火漸漸散盡的意思,但這兒說的是天空飄灑下來的禮花,快接近地面時早已熄滅散盡,所以即使頭上有流光溢彩,站立的地方卻是昏暗的。
同時,還有一種說法認為:站在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是對他自己的一種寫照。根據(jù)歷史背景可知,當時的他不受重用,文韜武略施展不出,心中懷著一種無比惆悵之感,所以只能在一旁孤芳自賞。也就像站在熱鬧氛圍之外的那個人一樣,給人一種清高不落俗套的感覺,體現(xiàn)了受冷落后不肯同流合污的高士之風。
作為一首婉約詞,這首《青玉案》與北宋婉約派大家晏殊和柳永相比,在藝術(shù)成就上毫不遜色。詞從開頭起“東風夜放花千樹”,就極力渲染元宵佳節(jié)的熱鬧景象:滿城燈火,滿街游人,火樹銀花,通宵歌舞。然而作者的意圖不在寫景,而是為了反襯“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的與眾不同。此詞描繪出元宵佳節(jié)通宵燈火的熱鬧場景,梁啟超謂“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闭J為此詞有寄托,可謂知音。上片寫元夕之夜燈火輝煌,游人如云的熱鬧場面,下片寫不慕榮華,甘守寂寞的一位美人形象。美人形象便是寄托著作者理想人格的化身!氨娎飳にО俣,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蓖鯂S把這種境界稱之為成大事業(yè)者,大學問者的第三種境界,確是大學問者的真知灼見。
全文主要運用了反襯的表現(xiàn)手法,表達出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追求(詞人對理想的追求的執(zhí)著和艱辛)。
古代詞人寫上元燈節(jié)的詞,不計其數(shù),辛棄疾的這一首,卻沒有人認為可有可無,因此也可以稱作是豪杰了。然而究其實際,上闋除了渲染一片熱鬧的盛況外,并無什么獨特之處。作者把火樹寫成與固定的燈彩,把“星雨”寫成流動的煙火。若說好,就好在想象: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宵節(jié)的火樹銀花。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的煙火,先沖上云霄,而后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花千樹”描繪五光十色的彩燈綴滿街巷,好像一夜之間被春風吹開的千樹繁花一樣。這是化用唐朝詩人岑參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然后寫車馬、鼓樂、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玉壺”,寫那民間藝人們載歌載舞、魚龍漫衍的“社火”百戲,極為繁華熱鬧,令人目不暇接。其間的“寶”也,“雕”也“鳳”也,“玉”也,種種麗字,只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大概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為助意而已。這也是對詞中的女主人公言外的贊美 。
下闋,專門寫人。作者先從頭上寫起:這些游女們,一個個霧鬢云鬟,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雪柳,這些盛裝的游女們,行走過程中不停地說笑,在她們走后,只有衣香還在暗中飄散。這些麗者,都非作者意中關(guān)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尋找一個——卻總是蹤影難覓,已經(jīng)是沒有什么希望了!鋈唬劬σ涣,在那一角殘燈旁邊,分明看見了,是她!是她!沒有錯,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發(fā)現(xiàn)那人的一瞬間,是人生精神的凝結(jié)和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詞人竟有如此本領(lǐng),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志弗滅!—讀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大悟:那上闋的燈、月、煙火、笙笛、社舞、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闋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群女,原來都只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shè),而且,倘若無此人,那一切又有什么意義與趣味呢!
此詞原不可講,一講便成畫蛇,破壞了那萬金無價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然而畫蛇既成,還須添足:學文者莫忘留意,上闋臨末,已出“一夜”二字,這是何故?蓋早已為尋她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癡意,所以到了下闋而出“燈火闌珊”,方才前后呼應(yīng),筆墨之細,文心之苦,至矣盡矣?蓢@世之評者動輒謂稼軒“豪放”,“豪放”,好像將他看作一個粗人壯士之流,豈不是貽誤學人嗎?
王國維《人間詞話》曾舉此詞,以為人之成大事業(yè)者,必皆經(jīng)歷三個境界,而稼軒此詞的境界為第三即終最高境界。此特借詞喻事,與文學賞析并無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在此無勞糾葛。
從詞調(diào)來講,《青玉案》十分別致,它原是雙調(diào),上下闋相同,只是上闋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跌宕生姿。下闋則無此斷疊,一片三個七字排句,可排比,可變幻,隨詞人的心意,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呵成的,單單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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