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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祈詩選

編輯: 路逍遙 關(guān)鍵詞: 現(xiàn)代詩 來源: 逍遙右腦記憶
張祈詩選張祈,男,漢族,1971年生于河北。1992年起發(fā)表作品。做過教師、記者、編輯。著有作品集《飛翔的樹》、《張祈詩文集》等,系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參加中國作協(xié)詩刊社2002年第十八屆“青春詩會”,代表作《遙遠(yuǎn)歲月里的中國》在詩壇引起反響。張祈目前為新詩歌網(wǎng)站內(nèi)容總監(jiān),網(wǎng)絡(luò)詩刊《新詩歌》主編。提倡清新自然、直面人生的寫作,認(rèn)為詩人應(yīng)該是社會現(xiàn)實的觀察者、思想者和行動者,F(xiàn)居北京。我想說出我的焦慮渴求“當(dāng)別人習(xí)慣于計算和判斷”清晨的鳥鳴自然美學(xué)云的田野,云的高原“有時,當(dāng)我對詩感覺厭倦”寫給2006年的一個小詩人遙遠(yuǎn)歲月里的中國致未來的讀者春天的傷痛 我想說出我的焦慮我想說出我身體的焦慮,我想說出這個城市晝夜不寧的躁動,我想說出那些人,他們在等待,在渴望,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我想說出我內(nèi)心的傷痛,我想說出這個國家最羞恥的秘密,我想說出那些人,他們在被欺辱,被遺棄,卻在勸阻自己一定要保持沉默。我想說出我眼睛的憤怒,我想說出這個民族失明的視網(wǎng)膜,我想說自己就像是一只氣球,一塊鐵,在膨脹中不能爆炸,在熱灼里無法冷卻。我想說出我嘴巴的啞寂,我想說出這個世界的脆弱無力,我想對誰說:“滾開吧,該死的東西!”大家的耳朵卻再次聽到了無聲無息。2002 渴求我渴求一間我可以進入的屋子。我渴求你窗玻璃上最纖細(xì)的裂縫。我渴求一只能握緊我自己的手。我渴求一片在云彩中展開的天空。一只在我眼睛里飛出的蝴蝶。我渴求一種能夠和我一起燃燒的水和一種和我一起流淌的火。我渴求一幅面龐,從鏡子的后面我可以摸到它。我渴求一個名字,它讓我的筆與紙成為它的奴仆。我渴求一個坐標(biāo)系,我的手能夠明確指出我不在那里的位置。我渴求一次讓我感到真實的創(chuàng)痛的意外傷害。我渴求一次閃電般漫長的親吻。我渴求一個人,也像我一樣渴求,她提出的要和我一同死或活著的要求使我永遠(yuǎn)無法拒絕。1994 “當(dāng)別人習(xí)慣于計算和判斷”當(dāng)別人習(xí)慣于計算和判斷大小,多少,左右,高低,利率,回報,目光集中于形式與技巧,詞語與裝飾,味道與格調(diào),流派與體系,拋出一把圓圓的骰子去博弈那無法預(yù)知的可能性,或者用一把改錐把那臺偉大的機器一一拆解,以清點它的每一個螺絲和閃閃發(fā)光的金屬碎片;我卻閉上雙眼,強迫意志忘記掉自己,并用水墨的暈彩模糊掉那些事物的界限,像撫觸著自己的胸,我聆聽著那另一個心臟的跳動——“你和我本來就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離”——并且把那些被切割弄皺的圖紙小心翼翼地鋪展粘合起來,直到我的眼前出現(xiàn)另一片(就連那地平線下面的另一半也不缺少)完整而美麗的星空。2004 清晨的鳥鳴在童年的鄉(xiāng)村,每當(dāng)我在母親風(fēng)箱的拉動聲里悄悄蘇醒,我總聽到在庭院南邊靠近池塘的槐樹上,傳來一聲聲清脆的鳥鳴。在異鄉(xiāng)的都市,每當(dāng)灑水車從行人稀落的街道上駛過,隔著窗簾,我總能聽到夢幻深處的某個樹枝上,傳來一聲聲熟悉的鳥鳴。多少年過去了,這鳥鳴聲一直伴隨我,無論我陶醉狂喜,還是孤獨寂寞,那樹上的鳥兒永遠(yuǎn)在啼叫,它們的歌也永遠(yuǎn)像黎明的泉水那樣清澈。我知道向著我唱歌的不是一只鳥,那鳥鳴的旋律也并不完全相同;正如我在一天天變得蒼老,疲倦而平庸,也學(xué)會了遺忘那些曾經(jīng)記得的事情。我只是在心底暗暗地祈愿,這些美妙的歌唱能夠永遠(yuǎn)追隨我,當(dāng)生命的光輝將死亡的黑夜一次次趕走,我會欣然接受這些天使們溫柔的問候。2006 自然美學(xué)在寂靜的樹林里,我對鳥兒的尖叫和一對蝴蝶的調(diào)情無動于衷;ǘ涮宦端鼈冇啄鄣募∧w,但風(fēng)的手指并不打算去觸碰。蜜蜂擁有幾何學(xué)家的天賦,而它更喜歡把自己曼妙的舞姿炫耀。在一條小魚的思想中,一個池塘當(dāng)然可以容納下無數(shù)個河外星系。成群結(jié)隊的野狼在移動——啊,這個實行專制與獨裁統(tǒng)治的國度多么完美!老虎輕輕舔吸羚羊脖頸上的鮮血,它背上斑斕的金色把我的視網(wǎng)膜燙傷。情愛,思想,建筑,殺戮,一切都是美,一切都在這里各歸其所。于是,在更曠遠(yuǎn)的地平線上,我開始重新尋找站立的“人”之意義。2006 云的田野,云的高原云的田野,云的高原,云的山峰與河流,云的屋舍和樹木,從靠近機翼的舷窗向外望,我多么渴望看到突然飛掠而過的一只云的麻雀。這里沒有那位佛羅倫薩的流亡者所想象到的一切:云的十字架,云的花環(huán),云的階梯,還有那至純至美的云的玫瑰。我猜想,它們也許會在更高處,抬頭向上,那里沒有云朵,只有一片瑩藍和光芒。我的理智告訴我,那里應(yīng)該只是太陽、月亮和群星的棲息之地。這個世界到底是真是幻?我們到哪里尋找登高的梯子?天堂過于純粹,也許并非適宜我們?nèi)祟愃印瓦B這飄浮于半空中間的云也無法擺脫大地的羈絆!當(dāng)飛機穿過云朵,眼前被一團迷茫的霧氣所遮掩時,我的心底開始充滿了對母親、莊稼、蝴蝶和我所僥幸棲身的那個小小居所的懷念。2006 “有時,當(dāng)我對詩感覺厭倦”有時,當(dāng)我對詩感覺厭倦,我就轉(zhuǎn)過臉去看窗外:風(fēng)正在搖動樹枝,柵欄邊曾經(jīng)綻放的月季開始掉葉子,一個女孩,穿著秋天的短衫,在雜亂而擁擠的車流中間駐足顧盼——我就想:“我的詩并不能改變眼前這美麗而從容的一切,詩歌和我所置身的世界也沒有多少關(guān)聯(lián)。”于是,那因歷史與榮耀,隱喻和句法而引發(fā)的焦慮也在不覺中煙消云散。2006 寫給2006年的一個小詩人他總喜歡穿一件白色的外套。里面是黑色的羊絨衫。下面是牛仔褲。他新?lián)Q了一副眼鏡,但鏡片的度數(shù)并沒有隨著他的年齡再次增加。過著一種小職員的生活,沒有什么前途,可他總有辦法在困窘的日子里讓自己變得安寧。除去那只討厭的癩蛤蟆,他全部的生活由餐館、網(wǎng)吧、書店和一人獨處的臥室構(gòu)成。不打算拜訪名人,經(jīng)常推掉朋友們的聚會,他猜想一個小宇宙會比那個大世界容納得快樂更多!霸趺凑f呢,這些是我個人的隱私!迸紶栆灿腥讼蛩麊柶痍P(guān)于愛和女人的事,而那些好奇的窺探者總也無法稱心如意。一邊是佛陀,一邊是上帝,一邊是自己,他一直在為信仰和忠誠的問題焦慮和猶豫。顯而易見,他夢寐以求獲得塵世的名聲,而他也明曉走向永恒的通行證就是兩手空空。因為年代久遠(yuǎn),關(guān)于這個喜歡寫詩的年輕人的回憶只有這些片斷。雖然如墻的時空阻斷了我與他交談的可能,但他臉上帶點嘲弄的微笑似乎說明,他十分感謝我對他稍帶指責(zé)的贊賞。2006 遙遠(yuǎn)歲月里的中國遙遠(yuǎn)歲月里的中國這片大陸依然會存在,無論是她的樹枝、花瓣和砂粒,無論是她的清晨,正午和長長的夜晚,那些河流依然凝聚奔向太平洋,那些山峰依然俯首珠穆朗瑪,無論是歲月飛逝,狂風(fēng)勁吹,她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雕象依然會存在,就象這廣場上的紀(jì)念碑,就象每一句碑文,每一個筆劃,那些天真的孩子依然在這里仰首,那些蒼白的老人依然在這里靜立,雖然草木在腐朽,巖石在碎裂,可是她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人依然會活著,也許他們行走在田埂和果園,也許他們擁擠在樓群和胡同,那些泥濘的雙腳依然在稻谷間移動,那些破舊的三輪車依然在落葉中旋轉(zhuǎn),就因為現(xiàn)在我正生活在他們中間,她就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事件依然會一再地發(fā)生,貪污的官吏,濫用的私刑,黑暗的爭斗,陰謀的殺戮,流浪漢依然睡在冬日寒冷的街角,賣淫女依然在酒店旁招手拉扯,可是我知道在這之外還一定有別的——她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書冊依然會被重印,這些語言依然還會傳播,小學(xué)生課本上依然是拼音和方塊字,我們喜愛的依然是李白的詩,我們背誦的依然是蘇軾的詞——縱然書籍可以焚燒,墨跡可以褪色,她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故事依然會是奇跡,或者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或者是“路見不平一聲吼”,也可能是秘密的接頭,半夜的槍聲,巖洞,刑場上的鮮花,十萬八千里迢遙長路只要自由與反抗的旗幟在飄動——她就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災(zāi)難依然會從天而降,無論是漫天的飛蝗,漫溢的湖水,無論是剝開的樹皮,傾倒的屋宇,無論是炮聲、逃亡的人群,燃燒的家園,被強暴的婦女,數(shù)萬具尸體的坑穴,可是我知道什么能夠堅強無敵——她依然是我最愛的中國。這些名字依然會存在,女孩的名字叫麗,男孩的名字叫勇,他們一定也能長成我們希望的模樣;這些高傲的靈魂也一定還存在,縱然他們已經(jīng)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長眠,可是他們一旦醒來也會象我一樣說——“只要我在這兒,她就永遠(yuǎn)是我最愛的中國。” 致未來的讀者微笑吧,為了這隱秘的相會!為了鮮紅的血液,潔白的紙張,這船帆、繩索和盤旋飛翔不止的海鳥——為了我們緊握的雙手和唯一的呼吸!穿越這座崎嶇險陡的山巒,我已經(jīng)找到了那豁然開朗的路徑;那些漫長的夜晚和燃燒的星光,我能夠一絲不漏地交到你的手中!我已經(jīng)繞過了好望角,越過了草原和森林,感謝你在這里象從前的我把絢麗的朝霞守候!致敬!親愛的朋友,向你舉杯——只是因為你,我愿意用孤獨,沮喪,混和著疼痛和眼淚譜寫下新的詩章。 春天的傷痛這個春天病了,樹枝照常在綠,花朵一樣在開,陽光好好地在田野上奔跑,可是那溝坡的陰影里依然是寒冰。這個城市病了,老人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情侶們在路牌下拉手,嬰兒在搖籃里笑,可是流浪者卻在高樓下孤獨徘徊。這個國家仿佛也病了,到處都是歌舞,到處都是音樂,幸福的日子仿佛過都過不完,它讓你開始懷疑自己盲目的眼睛。我怎么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比誰都想把真實看清,可是我也病了——身體康健,只是每天總被焦灼的火焰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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