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
[德國]海涅
憂郁的眼里沒有眼淚,
他們坐在織機旁,咬牙切齒:
“德意志,我們在織你的尸布,
我們織進去三重的詛咒——
我們織,我們織!
“一重詛咒給那個上帝,
饑寒交迫時我們向他求祈;
我們希望和期待都是徒然,
他對我們只是愚弄和欺騙——
我們織,我們織!
“一重詛咒給闊人們的國王,
我們的苦難不能感動他的心腸,
他榨取我們最后的一個錢幣,名人故事,
還把我們像狗一樣槍斃——
我們織,我們織!
“一重詛咒給虛假的祖國,
這里只繁榮著恥辱和罪惡,
這里花朵未開就遭到摧折,
腐尸和糞土養(yǎng)著蛆蟲生活——
我們織,我們織!
“梭子在飛,織機在響,
我們織布,日夜匆忙——
老德意志,我們在織你的尸布,
我們織進去三重的詛咒,
我們織,我們織!”
(馮至譯)
【賞析】
猶如一聲劃破天際的響亮驚雷,《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寫出覺醒了的工人階級對舊世界的強烈憤懣和斗爭意志。這首詩歌是海涅為聲援1844年德國西里西亞紡織工人起義而作,在全世界擁有眾多,是海涅政治抒情詩中最為著名的一首。
轟響的織機、穿飛的梭子構(gòu)成一組激昂的交響,和著工人們憤怒的詛咒,紡織工人的形象在海涅筆下得到了新的定義,他們不再是過去民歌中常見的那種軟弱可欺、任人擺布的工人形象,而是?涵著強大的階級力量、具有抗?fàn)幘竦膭趧诱摺?/p>
在第一節(jié)中,詩人從紡織工人的面部表情開始描寫,緊緊抓住最能反映人物心靈的眼睛,“憂郁的眼睛里沒有眼淚”,簡潔的詩句準(zhǔn)確地概括出備受剝削壓迫的紡織工人對舊世界的切齒仇恨和推翻封建統(tǒng)治的堅強信心。他們在哭干眼淚之后不再憂傷,而是把對舊世界的滿腔悲憤化作力量,在織布時將“三重詛咒”織進代表德意志滅亡的“尸布”。
接下來的第二、三、四節(jié)分別闡述了三重詛咒的具體內(nèi)容。這三重詛咒,正如恩格斯所指出,是針對普魯士保皇黨人所謂“國王和祖國與上帝同在”的反動叫囂,把矛頭指向這三位一體的反動統(tǒng)治的。
首先詛咒上帝。上帝作為舊世界的精神支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詩中揭露上帝(宗教)對工人階級的欺騙性。當(dāng)饑寒交迫的“我們”把對生活的希望寄托于全能的上帝時,虔誠的祈禱換來的卻是愚弄和欺騙。工人階級在覺醒后,撕破上帝的偽善面目,敲碎加在勞動人民身上的精神枷鎖,把對上帝的蔑視和怨憤一起織進“尸布”。
其次詛咒“闊人們的國王”。這里的國王只是有錢人的國王,他對于底層的窮苦百姓,非但不能給予保護和為他們謀福利,而且還榨干了他們的血汗。由此表明了闊人與、國王與勞苦百姓之間不可調(diào)和的階級對立,深刻揭露了以國王為代表的統(tǒng)治階級的鐵石心腸和兇狠殘暴。
再次,詛咒“虛假的祖國”。祖國,原本是一個溫暖的字眼。然而在黑暗的年代,祖國卻被蒙上了一層虛假的光環(huán),此時“虛假的祖國”并不是工人階級真正的祖國。應(yīng)該“繁榮”的花朵卻“未開就遭到摧折”,不該“繁榮”的“恥辱和罪惡”則到處滋長,于是祖國成了“腐尸和糞土養(yǎng)著蛆蟲生活”的世界。詩人用極具反差和諷刺效果的詞句來批判殘暴的國家機器和腐朽的社會制度。
織進三重詛咒的織布勞動,其實是工人們內(nèi)心深處極度憤慨情緒的形象化寫照。而這種情感根源于西里西亞紡織工人的深重苦難,也是海涅對當(dāng)時德國社會現(xiàn)實的真切體驗和清醒認(rèn)識。最后一節(jié),在緊湊的節(jié)奏和激昂的旋律中,詩人通過對具體勞動環(huán)境的描述漁染出革命前夕緊張而忙碌的氣氛,與首節(jié)遙相呼應(yīng),展現(xiàn)了一群舊世界的掘墓人緊張勞動的戰(zhàn)斗場面。副歌“我們織,我們織!”在每一節(jié)末重復(fù)出現(xiàn),好似一記記沉穩(wěn)有力的重錘,賦予了詩歌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量。
鮮明有力的節(jié)奏和起伏呼應(yīng)的旋律,使《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產(chǎn)生了一種自然和諧的音樂美。全詩語句簡潔凝練,結(jié)構(gòu)整齊,每句停頓短促、換韻頻繁,形成一種驟似馬蹄、密如鼓點的急促有力的節(jié)奏感。沉郁的格調(diào),鏗鏘的節(jié)奏,與工人們?nèi)諒?fù)一日的繁重勞動和他們郁積在心中深沉而強烈的階級仇恨,相襯相映。
恩格斯當(dāng)時對此詩極為贊賞,親自將這首詩譯成英文發(fā)表,并認(rèn)為,這是他“所知道的最有力的詩篇”。《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也被譽為“德國工人階級的《馬賽曲》”。(楊海英)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11528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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