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
汴京賜宴①
凝碧舊池頭,②一聽管弦凄切。多少梨園聲在,③總不堪華發(fā)。
杏花無處避春愁,也傍野花發(fā)。惟有御溝聲斷,④似知人嗚咽。
【注釋】
①汴京賜宴:指作者于宋孝宗乾道九年(1173)出使金,金統(tǒng)治者在汴京設(shè)宴招待南宋使臣。汴京:汴梁,北宋故都,當(dāng)時為金都城。
②凝碧:在唐東都洛陽神都苑內(nèi)!睹骰孰s錄》:“天寶末,祿山陷西京,大會凝碧池,梨園子弟,欷?泣下。樂工雷海青擲樂器,西向大慟。王維陷賊中,潛賦詩云:‘秋槐零落深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
③梨園:唐玄宗選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園,號“皇帝梨園弟子”。
④御溝:流經(jīng)皇宮中的河道。
【譯文】
昔日舊都中的凝碧池邊,唐代管弦之聲悲凄依然。教坊演唱的音樂如今猶在耳邊,怎不催人衰老、憤恨、悲嘆。
杏花無法逃避春天里的苦惱,只有陪著野花一起開放凋殘。唯有皇宮溝渠斷斷續(xù)續(xù)的流水聲,似乎能懂得人為何暗暗抽泣傷感。
【譯文二】
在舊日的宮廷池苑,一聽到彈奏管弦我就深感難受。樂曲中包含多少梨園遺音,讓我這白發(fā)人不堪回首。
杏花無處躲避災(zāi)難愁苦,只好開在野外荒郊。惟有御溝水不再流淌幽咽,好像知道我正自哀愁。
【賞析】
宋孝宗乾道九年(1173),韓元吉被派遣出使金國,金人賜宴于北宋故都汴京,在宴會上演奏北宋宮廷音樂。韓元吉聽了音樂后百感交集,遂寫下了這首詞抒發(fā)思念故國的哀痛。上片起二句即用唐人王維詩中事。韓元吉在金人的宴會上聽奏教坊樂,其心情與當(dāng)年凝碧池頭的唐玄宗舊臣王維正復(fù)相似。當(dāng)年梨園子弟思及流離蜀地的玄宗而大聲哭泣,則作為北宋遺臣的韓元吉想到被金人擄去的徽欽二帝也會有同樣感觸。所以上片后二句承此而來,恥辱與悲憤令人不堪忍受,竟而至于片刻間陡添白發(fā)!下片開頭“杏花無處避春愁”云云,是以花喻人——金人南下后,大肆擄掠,中原百姓淪為奴隸,杏花在故都荒蕪的土地上開放,正如金人統(tǒng)治下的北宋遺民艱難愁苦的生活。結(jié)尾二句,寫御溝之水似解人意,靜息屏氣,以免引起更深的悲痛。此詞以敘事為主,用賦體寫成,借物抒情,寫得十分感人。所以近代詞評家稱贊說:“賦體如此,高于比興。”
這是一篇抒發(fā)傷感情懷的詞作,景物的描寫均為情而設(shè)。
上闋寫在汴京宮苑,聽教坊奏樂。始句“凝碧舊池頭”,不寫汴京宮苑而書“凝碧池頭”,這是在用典。凝碧池,唐代洛陽禁苑中池名,據(jù)計有功《唐詩紀事》載:安祿山叛逆唐王朝之后,曾大會凝碧池,逼使梨園弟子為他奏樂,眾樂人思念玄宗欷噓泣下,其中有雷海清者,擲棄樂器、面向西方失聲大慟,安祿山當(dāng)即下令,殘酷無比地將雷海清肢解于試馬殿上。詩人王維當(dāng)時正被安祿山拘禁于菩提寺,聞之,作詩云“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落葉深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詞人韓元吉在這里用“凝碧舊池頭”比擬金世宗賜宴處——汴京宮苑,自有愛憎在其中。“一聽管弦凄切”的“一”字,在此作語助詞用,起加強語氣的作用,句意為:聽著絲竹管一齊奏出凄凄切切的曲調(diào)。本來宴會所奏之樂應(yīng)該是“合樂且閑”春意融融的曲調(diào),然而進入內(nèi)心悲切的詞人耳中卻化為凄慘悲切之音。“多少梨園聲在,總不堪華發(fā)”兩句是寫:北宋遺留下來的不少樂師正在吹拉彈奏,聲聲在耳,但他們禁不住數(shù)十年亡國生活的磨難,都已滿頭華發(fā)皤然老矣。詞人此時也早已過知天命之年,有極濃的老大遲暮的感慨。
下闋寫滿懷凄楚不敢直訴,只能借景抒發(fā)。“杏花無處避春愁,也傍野煙發(fā)”是說:汴京的杏花如若有情也應(yīng)心向宋朝,不為金人開放,但卻無處逃避春天帶給它的苦楚,也只得在迷茫的野煙里吐芳。此處“野煙”代指給中原帶來災(zāi)難的異族統(tǒng)治者——金邦君主;這個從上面所舉王維的詩句“萬戶傷心生野煙”可以窺知。“杏花”既指宋代梨園弟子今在金地者,亦可指自己原本應(yīng)是泱泱大宋的臣子,今日卻作為南宋小朝廷的使者屈尊向金邦慶賀節(jié)日俯身稱臣。“惟有御溝聲斷,似知人嗚咽”:只有御溝池水淙淙流淌時斷時續(xù),似乎是最了解聽樂人心中此時正吞悲飲恨的無聲嗚咽。
該詞格調(diào)凄切,表現(xiàn)方式曲屈宛轉(zhuǎn),似是寫發(fā)生在前朝凝碧池頭的舊事,其實卻是以古諷今,借彼言此,哀悼北宋王朝的覆滅,傷感南宋王朝的日益弱小,忠貞之情深切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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