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流在我的心底
(被遺忘的小詠嘆調之三)
[法國]魏爾倫
淚水流在我的心底，
恰似那滿城秋雨。
一股無名的思緒
浸透到我的心底。
嗜雜而柔和的雨
在地上、在瓦上絮語!
啊，為一顆惆棖的心
而輕輕吟唱的雨!
淚水流得不合情理，
這顆心啊厭煩自己。
怎么?并沒有人負心?
這悲哀說不出情理。
這是最沉重的痛苦，
當你不知它的緣故。
既沒有愛，也沒有恨，
我心中有這么多痛苦!
(飛白譯)
【賞析】
《淚水流在我的心底》是魏爾倫“無詞曲”中最著名的一首“曲”。原詩之前引用了蘭波的詩句：
細雨輕柔灑滿城。
作為一個從浪漫主義時代過渡到象征主義時代的詩人，魏爾倫詩中還含有豐富的浪漫主義因素。例如在這首詩中，他幾乎是浪漫主義式地直抒胸臆了，他在浸透淚水的心弦上奏出了這首曲子，傾訴著無限的哀愁。但是要說“直抒”呢，他卻又沒有直抒。曲中悲嘆的是什么?作者并沒有說明。浪漫主義詩人的悲嘆通常是有明確原因的，若完全用浪漫主義筆法來寫，詩人可能會說明這是愛情引起的苦悶，或是巴黎公社失敗后看不見出路的悲哀。但是魏爾倫卻把可見的線索全都融化掉了，就連推論的“有人負心”這一條理由也被排除。這樣，詩中的悲哀就從有限通向了無限。
不是詩人不肯說，事實上，詩人的心情無可名狀，自己也不知痛苦的緣故;而說不出緣故的痛苦是最沉重的痛苦。
因為，痛苦如果說得清楚，就已經(jīng)得到了一半的宣泄和寬慰，并且也許會找到解脫的方法。但說不出的痛苦，卻只能沉重地壓在心上。
這就是魏爾倫的宇宙性的悲哀，也是他音樂的母題。
作為“無詞曲”，詩中主要采用了回旋韻式和諧音詞兩種音樂手法�；匦�，指的是每小節(jié)首尾兩行均用同一個詞作韻腳，有意地犯了重復用韻之病。為什么要有意重復呢?我覺得魏爾倫是在用單調的回旋表現(xiàn)低回苦悶而無出路的心情。而首尾兩行重復的韻也正是每節(jié)詩中情感負荷最重的一個詞,哲理故事。這種奇特的音樂傳給讀者的信息是：
從心底出發(fā)，仍舊回到心底;
從雨出發(fā)，仍舊回到雨;
從沒有情理出發(fā)，仍舊回到?jīng)]有情理;
從痛苦出發(fā)，仍舊回到痛苦。
此詩音樂性的另一特色是大量采用諧音詞，例如itpIeure-iIpIeut(哭泣--下雨)，bruit-pluie(嗜雜--雨)，cecoeur-secoeure(這顆心--厭煩自己)，這造成了和聲共鳴和“同情共鳴”的效應。當然，法語的諧音詞在漢語中不可能也互相諧音，譯者只得制造其他的諧音詞(如秋雨——愁緒，雨——絮語，惆張——吟唱等)以資彌補。
從上述這些音樂手段我們可以看出：詩的音樂性和詞義是密切相關、血肉相連的�？梢�，魏爾倫的“無詞曲”之說顯然是一種夸張的說法。他其實并未廢棄詞義或詞的“能指”性質;但他全力加強了詞的音響在詩中的地位，而把詞義變成了為詩的樂曲提示速度、強弱和情感的表情符號。當然，音樂反過來又給詞義增添了魔術般的情感濃度。這就是魏爾倫的詩呈現(xiàn)“液態(tài)”的緣故。
戴望舒的名作《雨巷》就是在魏爾倫“無詞曲”的影響下創(chuàng)作的，雖然在詩的形式上比魏爾倫自由，但在音樂性的意境上卻與魏爾倫的“雨的哀曲”一脈相承，也用了回旋式的旋律與和聲�！队晗铩分心莻�“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也不是確實存在的描寫對象，而只是詩人的一聲哀愁的嘆息，一種失落的恨惘。這和魏爾倫的詩法非常相像。(飛白)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12904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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