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英國]雷利爵士

去吧，靈魂，肉體之賓客，

去開始你徒勞無益的漫游;

不必懼怕接觸名門顯責(zé)，

真理將是你得力的助手。

去吧，既然我終歸難免死亡，

我要讓世上的謊言得以曝光。

告訴宮廷，說它耀武揚威，

其實不過同朽木一般;

告訴教堂，說它表里不一，

看似行善，實則作惡多端;

如果教堂和宮廷為己申辯，

就將兩者的謊言逐個戳穿。

告訴那些君主，說他們得以生存

完全是依賴別人的言行，

沒有付出豈能獲得愛戴，

眾叛親離又豈能繁榮強盛;

如果那些君主為己申辯，

就將他們的謊言戳穿。

告訴那些酷愛炫耀的人們，

他們揮霍無度貪得無厭，

他們啊，花費巨額代價，

一無所獲，只求一點艷羨;

如果他們?yōu)榧荷贽q，

就將他們的謊言全都戳穿。

告訴狂熱它缺少奉獻，

告訴愛情它不過是貪欲;

告訴時間它只是在流逝;

告訴肉體它將歸于塵土;

而且希望它們不要申辯，

免得你也得去戳穿謊言。

告訴年歲它在逐日耗費;

告訴美顏它怎樣枯萎;

告訴榮譽它如何變質(zhì);

告訴恩寵它這樣衰煺;

如果它們要作出申辯，

那就逐一戳穿它們的謊言。

告訴才氣它怎么固執(zhí)，

為了點雞毛蒜皮而爭論不休;

告訴智慧它如何傲慢，

聰明過頭而難以自救;

如果它們?yōu)榧荷贽q，

那就直接戳穿它們的謊言。

告訴醫(yī)學(xué)它怎樣魯莽;

告訴技術(shù)它阻礙進步;

告訴仁慈不好冷酷;

告訴律法它只會引發(fā)沖突;

如果它們力圖為己申辯，

那就同樣戳穿它們的謊言。

告訴幸運它何等盲目;

告訴自然不要衰變;

告訴友誼不要刻薄;

告訴正義不要拖延;

如果它們打算為己申辯，

那么戳穿它們?nèi)�部的謊言。

告訴藝術(shù)它不健全，

總是根據(jù)評價而發(fā)生變幻;

告訴學(xué)院它們?nèi)狈�淵博，

總是在表象上大做文章;

如果藝術(shù)和學(xué)院為己申辯，

那么就戳穿它們兩者的謊言。

告訴信仰它已逃離城市;

告訴國家它正在誤入歧途;

告訴剛毅它在抖落憐憫，

告訴美德它很少光顧;

如果他們?yōu)榧荷贽q，

決不寬容，戳穿謊言。

于是，當(dāng)你完成了揭秘任務(wù)，

如我所命令的一般，

雖然戳穿了別人的謊言，

還免不了自己挨上一劍;

挨上就挨上吧，領(lǐng)其用心，

可任何刀劍也殺不了你的靈魂。

(吳笛譯)

【賞析】

與16世紀(jì)另一位身陷囹圄、被關(guān)進倫敦塔的詩人華爾特爵士不同，瓦爾特•雷利爵士最終被處死在獄中，而華爾特爵士則幾進幾出，因善于見風(fēng)使舵得以保全其身。據(jù)史料記載，瓦爾特•雷利爵士生性急躁、言辭犀利逼人，這樣的個性雖然導(dǎo)致了其被處死的悲慘結(jié)局，但也為后世留下了這篇針砭時世的佳作，在16世紀(jì)歌詠太平的眾多詩歌中可謂一枝獨秀，令人耳目煥然一新。

詩歌的開篇，詩人即向靈魂發(fā)出邀請，稱之為“肉體之賓客”，邀它一道去開始“徒勞無益的漫游”，詩人似乎深知，寫這樣的詩歌的后果勢必得罪權(quán)貴，“徒勞無益&rdquo,經(jīng)典話語;。但詩人決心已下，決不畏懼宮廷和權(quán)貴，要揭穿謊言，“要讓世上的謊言得以曝光”，因為有真理的牽引，“真理將是你得力的助手”。此言此舉與我國唐代著名詩人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詩歌的第二小節(jié)，詩人的控訴矛頭直指當(dāng)朝宮廷、教堂，斥責(zé)他們的偽善和浮華耀眼“同朽木一般”，言辭咄咄，一針見血。接下來從第叁小節(jié)到第十二小節(jié)，詩人連續(xù)使用27個排比句式，句句皆以“告訴”一詞引領(lǐng)，控訴對象也由那些身居高位者、鉆營者和揮霍無度者等客觀實體延伸至種種抽象概念，事實上，這些概念亦經(jīng)常為人推崇，流連于人們的唇角筆端，如愛情、時間、年歲、榮譽、美顏、恩寵、智慧、自然、友誼、幸運、正義等等。就連人們一向引以為榮的文明和進步的標(biāo)志——藝術(shù)、律法、學(xué)院和技術(shù)，在詩人的筆下，也一概成為被討伐筆誅的對象，在詩人看來，現(xiàn)實世界里上至文明下至所謂的美德真理皆是“謊言”，究其塬因，因為信仰“已逃離城市”，國家“正在誤入歧途”，故而任何的所謂真理、文明、進步不過是當(dāng)局者欺騙世人的連篇謊言。

在詩歌的結(jié)尾處，詩人通過與“你”即靈魂的告白，再一次向世人表明“雖然戳穿了別人的謊言/還免不了自己挨上一劍”，但正如開篇所言，詩人此時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既然我終歸難免死亡，/我要讓世上的謊言得以曝光”，因為他堅信靈魂的不滅，“任何刀劍也殺不了你的靈魂”。此結(jié)句將詩人不畏權(quán)貴、大義凜然的精神展現(xiàn)得蕩氣回腸、淋漓盡致。

在詩體上，每節(jié)五行，且五行詩句皆為短句，叁至四音步不等，形式上第二、四詩行向內(nèi)收縮，第五、六行再內(nèi)縮一格，外形酷似詩人的滿腔怒火在升騰、燃燒。同時由“告訴”引導(dǎo)的27個排比句式長短交錯、疏緊有致，在詩歌的節(jié)奏和情感上以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控訴了當(dāng)朝權(quán)貴和所謂的世間至理。

整首詩充溢著詩人強烈的憤世之情，氣勢亦恢弘狂放，與同時代宮廷愛情詩的靡靡之音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堪稱16世紀(jì)詩歌中難得一見的佳作。(梁晶)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15815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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