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德四季晨昏雜詠(節(jié)選)
[德國]歌德
疲于為政,倦于效命,
試問,語錄,我等為官之人,
怎能辜負大好春光,
滯留在這北國帝京?
怎能不去綠野之中,
怎能不臨清流之濱,
把酒開懷,提筆賦詩,
一首一首,一樽一樽。
三
白如百合,潔似銀燭,
形同曉星,纖莖微曲,
蕊頭鑲著紅紅的邊兒,
燃燒著一腔的愛慕。
早早開放的水仙花,
在園中已成行成排。
好心的人兒也許知曉,
它們列隊等待誰來。
三
羊群離開了草地,
唯剩下一片青綠。
可很快會百花盛開,
眼前又天堂般美麗。
撩開輕霧般的紗幕,
希望已展露端倪;
云破日出艷陽天,
我倆又得遂心意。
……
六
杜鴉一如夜鴦,
欲把春光留住,
怎奈夏已催春離去,
用遍野的蕁麻薊草。
就連我的那株樹
如今也枝繁葉茂,
我不能含情脈脈
再把美人兒偷矚。
彩瓦、窗欞、廊柱
都已被濃蔭遮住;
可無論向何處窺望,
仍見我東方樂土。
七
你美麗勝過最美的白晝,
有誰還能責(zé)備我
不能將她忘懷,更何況
在這宜人的野外。
同是在一所花園中,
她向我走來,給我眷愛;
一切還歷歷在目,縈繞
于心,我只為她而存在。
八
暮色徐徐下沉,
景物?已遠遁。
長庚最早升起,
光輝柔美晶瑩!
萬象搖戈無定,
夜霧冉冉上升,
一池靜遂湖水,
映出深沉黑影。
此時在那東方,
該有朗朗月光。
秀發(fā)也似柳絲,
媾戲在清?上。
柳蔭隨風(fēng)擺動,
月影輕盈跳蕩。
透過人的眼簾,
涼意沁人心田。
九
已過了薔薇開花的季節(jié),
始知道珍愛薔薇的蓓蕾;
枝頭還怒放著遲花一朵,
彌補這花的世界的欠缺。
十二
我沉溺于古時的夢想,
與花相親,代替嬌娘,
與樹傾談,代替賢哲;
倘使這還不值得稱賞,
那就召來眾多的童仆,
讓他們站立一旁,
在綠野里將我等侍候,
捧來畫筆、丹青、酒漿。
十三
為何破壞我寧靜之樂?
還是請讓我自斟自酌;
與人交游可以得到教益,
孤身獨處也能詩興蓬勃。
十四
“好!在我們離去之前,
請問還有何金玉良言?”——
克制你對遠方和未來的渴慕,
于此時此地發(fā)揮你的才千。
(楊武能譯)
【賞析】
《中德四季晨昏雜詠》包括十四首長短抒情詩和詩,大部分是寫于1827年5、6月間。1827年5月,78歲的歌德剛剛完成了長篇巨著《威廉•邁斯特》第二部,拋開了“疲于為政,倦于效命”的生活,住進了魏瑪伊爾姆河畔英國公園的住所內(nèi)。當時正值春光明媚,大自然的美好景觀,激發(fā)了歌德的寫詩激情。這十四首詩全是詠物詩,詩中寫的都是自然景觀、動物和植物,但在這些直接對象背后卻隱藏著更深的意?。
首先,這組詩歌是中德文化交流的美好象征。1827年3月,也就是創(chuàng)作這組詩歌兩個月前,歌德剛剛讀過中國《玉嬌梨》的法文譯本以及?劇唱本《花箋記》的英譯本。他還把《花箋記》后的《百美新詠》中的四首詩譯成了德文。這兩部小說中男女主人公“花前月下”的中國古典愛情模式,文人士大夫“日日陶情詩酒”的場面和情景,深深地印在了歌德的腦海里。正是帶著一種對中國情趣和精神的模仿和追求,歌德寫下了這組詩,而且一開始將組詩取名為《中國的四季》。這十四首詩從形式上說大多八句一首,四句一闋,很像中國古代格律詩。很多詩歌采用了中國特有的意象,如孔雀、垂柳、碗等等。其中第八首所描寫的景色、畫面,簡直就是一幅描繪暮色的中國水墨畫。而第一首和第十二首更是體現(xiàn)了中國文人士大夫獨有的詩情酒性。整組詩格調(diào)恬淡、明朗、清新,體現(xiàn)了東方人抒發(fā)感情的含蓄美,還常常采用比興的手法,寄情于風(fēng)、月、花、鳥。
1830年發(fā)表時,歌德改題《中德四季晨昏雜詠》。19世紀初的歐洲人對中國文學(xué)知之甚少,歌德所接觸的諸如《花箋記》和《玉嬌梨》等都是二三流的中國作品,而非中國文學(xué)經(jīng)典。歌德對中國文化、中國人生活的了解自然包含著他本人大量的思想情感乃至經(jīng)歷體驗,也就是組詩還摻進了不少德國成分。1775年,歌德應(yīng)邀到魏瑪從政,組詩的第一、第十二、第十三首歌德抒發(fā)了自己疲于從政,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歸隱”為自己的心靈找尋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充滿著向往自然、向往寧靜的情感。1823年,74歲的歌德愛上了19歲的烏爾利克。年邁的詩人面對滿園春色不禁又想起這段除了相思之苦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的愛情,組詩第二、第三、第六、第七首,都體現(xiàn)了這種“我不能含情脈脈/再把美人兒偷矚”的復(fù)雜心情。組詩中歌德還流露著他一生從未放棄地對人生、對世界、對宇宙的探索。第八首就寫到生活雖然千變?nèi)f化,但是因有基準點——代表偉大的永恒不變的“世界靈魂”——月光,心里就感到踏實。永恒的月光灑滿大地,驅(qū)散了黑暗,塵世的一切紛爭全部消除,智者可以平靜地生活。第九首,歌德以薔薇自喻,述說了發(fā)揚人生要不斷追求的“浮士德精神”。他在寫這組詩的第二年就開始了《浮士德》第二部的創(chuàng)作,直到詩人生命的最后。
這組詩歌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因素和德國文化因素自然而緊密地融合在一起,不失為德語古典詩歌的一個佳作。(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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