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向日葵
[英國]布萊克
啊,向日葵!懷著對時間的厭倦
整天數(shù)著太陽的腳步,
它尋求甜蜜而金色的天邊——
倦旅的旅途在那兒結(jié)束;
那兒,少年因渴望而憔悴早殤,
蒼白的處女蓋著雪的尸布,
都從他們墳中起來向往——
向著我的向日葵要去的國度。
(飛白譯)
【賞析】
這首詩的知名度與《老虎》一樣高,歷來為選家所用,引起批評家的興趣和爭議。
詩的中心意象是向日葵。詩人從這常見的植物中發(fā)現(xiàn)了悲劇性的意?。向日葵的花盤永遠向著太陽,隨著后者的行程而轉(zhuǎn)動,但它的根卻深深扎在大地上,寸步難行。這個悲劇性的意象正象征了世上男男女女的悲劇性命運。他們的心中都渴望著一個更光明、更自由的度,卻都不得不生存在現(xiàn)實世界中艱難度日,最后懷著從未實現(xiàn)的愿望而死去。詩中的“少年”和“處女”則是其典型代表。他們一個“因渴望而憔悴早殤”,一個“蓋著雪的尸布”,都從墳中起來向往著永恒的彼岸世界、太陽的國度。
然而,上述這種解析雖然有理,但還不夠全面,還沒有觸及本詩的內(nèi)核。要真正讀懂這首詩,必須聯(lián)系整個西方文化大背景,從古代神話中找到它的原型模式,名人名言。實際上,詩中三個意象都有其原型,各自包含了一個神話故事。
從奧維德的《》中可以找到向曰葵的原型。少女克萊梯厄愛上了太陽神而得不到愛的回報,懷著未實現(xiàn)的欲望憔悴夭亡。她死后變成一朵向日葵,仍執(zhí)著地追隨著自己的愛人--太陽神--的腳步。
詩中“少年”的原型是那喀索斯。這位古希臘美少年因拒絕回聲女神厄科的求愛而遭到愛神阿佛洛狄忒的懲罰。他在泉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而愛上了它,最后懷著不能實現(xiàn)的愛而“憔悴早殤”。他死后變成了一朵潔白的水仙花。
而那個“蒼白的處女”也可以找到原型。她就是谷物女神得墨忒耳的女兒珀耳塞福涅。據(jù)說正當這位少女在草地上采集花朵時,大地忽然裂開。冥王普魯托從中跳出,將她劫往地府,強娶為后。悲痛的谷物女神離開職守尋訪女兒,以至田地荒蕪,饑饉遍地。后因主神宙斯出面干涉,普魯托才同意放還少女,但條件是:每年三分之一時間她必須待在地府做后,其余時間則可返回地面與母親團聚。大地上春夏秋冬的更替即由此而來。當珀耳塞福涅待在黑暗的泥土(冥府)時,谷物女神披上了黑紗,大地一片蕭瑟。詩中“雪的尸布”無疑是指冬天大雪覆蓋大地和種子時的荒涼景象。而到珀耳塞福涅返回地面時,大地春意盎然,一片生機,直到秋天她回到冥府為止。
不難看出,這三個原型中有一個共同的要素維系著,這就是循環(huán)或輪回的思想。首先,是太陽的循環(huán),它日復一日地升起落下,周而復始,永無盡期。其次是向日葵面朝太陽,不斷轉(zhuǎn)動的循環(huán)。但這兩種循環(huán)不是同步的。太陽是永恒的,向日葵是有時間性的。盡管它厭倦了時間,企圖與太陽的運行保持同步,以進入無時間的永恒境界,但它還是逃脫不了四季更替的循環(huán)命運。每到秋天它必然憔悴枯死,直到來年春天它的種子像珀耳塞福涅那樣鉆出地面才能,開始新的一輪循環(huán)。
除了這一種循環(huán)以外,詩中還寫到了另一種循環(huán),即植物與人之間的循環(huán)或輪回。第一節(jié)詩人明寫向日葵,實際上在暗示向日葵的原型——人。第二節(jié)詩人明寫人——“少年”和“處女”,實際上在暗示他(她)所變的植物。于是植物世界與人的世界之間就有了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兩種生命形態(tài)有了互相轉(zhuǎn)化的可能。
這樣看來,《向日葵》不僅揭示了人生的悲劇,而且還展示了宇宙的喜劇,整個宇宙的各個層次——無論是物理世界(太陽)、植物世界(向日葵)、人的世界(少男少女)都處于一種周而復始、生生不息、互相轉(zhuǎn)化的大循環(huán)大輪回過程之中。與此相比,人生的悲劇又何足道!布萊克就這樣超脫了“小宇宙”的悲觀意識,以“大宇宙”觀照“小宇宙”,最終得出了樂觀的結(jié)論。
這首詩的形式和內(nèi)容十分貼切。詩的首行和末行都用了“向日葵”一詞,暗示整首詩沒有取得任何進展,目標還是那么遙遠,可望而不可及,無論是植物或人仍處在循環(huán)不已的過程之中。(張德明)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16928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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