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者
[法國]奈瓦爾
我是黑暗——喪偶者——失去了慰藉,
我是城堡被毀的柯基坦王,
我唯一的星死了,我的詩琴以星為飾,
馱著一輪凄涼憂郁的黑太陽。
你給過我慰藉,在此墳?zāi)拱愕囊估?/p>
請再給我波西利波和意大利海浪,
請給我花兒(它常使我轉(zhuǎn)悲為喜)。
還有葡萄與玫瑰,同纏一座架上。
我是愛神或日神?是呂西念或比隆?
我額上還因王后吻過而發(fā)紅,
我曾貪夢,在人魚游泳的洞里。
我曾兩次把冥府之河橫渡,
在俄耳甫斯的琴上我交替奏出
仙女的喊叫和圣女的嘆息。
(飛白譯)
【賞析】
在奈瓦爾的《幻象》組詩中,名聲最大的十四行詩要數(shù)《不幸者》了。詩題用的是西班牙語,意為“不幸者”、“遭難者”。這首幻象詩有宿命的、劫數(shù)的意味,形式凝練而意象朦朧,有人認(rèn)為其中每一行抽出來都可以看作是一首小詩。而音樂性和暗示性又使這些意象閃現(xiàn)出幻美的光彩。
《不幸者》是一首失去一切、失去慰藉者的歌,作者在詩中顯然抒發(fā)了自己失去戀人珍妮的哀痛。然而他沒有用浪漫派直抒胸懷的單純寫法,而是用了大量暗示性的意象,造成了一種幻象式的境界,實現(xiàn)了他“把長年的痛苦、夢幻和想象壓縮成一字一句”的心愿。
第2行中的阿基坦位于法國西南部,中古時代曾是公國和王國,一度勢力強(qiáng)盛。阿基坦的紋章(貴族的徽號圖案)是叁座塔樓組成的城堡。“城堡被毀的阿基坦王&rdquo,人生智慧;象征著被剝奪了一切的命運(yùn),這一行法文塬文曾被T.S.艾略特在《荒塬》中引用。
第3行中“唯一的星”當(dāng)然指奈瓦爾的戀人珍妮。但也可能還兼指他失去了信仰,失去了走向上帝的指路星。詩琴“馱著一輪凄涼憂郁的黑太陽”的意象凝聚著巨大的悲痛,竟達(dá)到遮沒太陽的強(qiáng)光的地步,其表現(xiàn)力是哭泣和眼淚所遠(yuǎn)遠(yuǎn)不及的。
“黑太陽”中包含的黑暗與光明的矛盾,在第二節(jié)中得到進(jìn)一步的展開。詩人展現(xiàn)了昔日的歡樂明朗與今日的凄涼黑暗間的強(qiáng)烈對比。今日已成墳?zāi)拱愕囊,昔日卻與明媚景色相連。其中第6行的波西利波是意大利的山名,第8行中象征酒神的葡萄和象征愛神的玫瑰“同纏一座架上”,表現(xiàn)昔日沉醉迷狂的境界。
上闋(前八行)的釋義還不太難,下闋(后六行)卻無法作出清晰的解釋了。這兒只能解釋其中提到的幾個人物的典故:
1,據(jù)希臘神話,愛神阿摩耳(又名厄洛斯)愛上了人間女子普緒刻,與她夜夜相會,但禁止她看到自己的面容。有一夜普緒刻偷偷點(diǎn)燭,看見了與她同臥者塬來是愛神,但愛神被燭油燙醒而飛去。后來普緒刻歷盡磨難,才重新與愛神團(tuán)聚。
2.據(jù)希臘神話,日神阿波羅愛上了河神和大地女神的女兒、水仙女達(dá)芙涅,但達(dá)芙涅已決定守貞不嫁,故竭力逃避。阿波羅窮追不舍,達(dá)芙涅在無計脫身時求助于父母,化為月桂樹。
3.據(jù)法國民間傳說,呂西念與水仙女美綠辛相愛結(jié)婚。美綠辛卻曾遭神譴,每星期六半身以下變蛇,因此禁止丈夫星期六看到她。呂西念違背了妻子的禁令,于星期六偷看到她的變形,美綠辛于是永遠(yuǎn)消失了。這個悲劇故事等于是一部法國《白蛇傳》。第11行中“我曾貪夢,在人魚游泳的洞里”,就是暗指與水仙女美綠辛的戀情。
4.比隆是法國封建時代的名門望族,詩中的比隆大概是16世紀(jì)末的夏爾•比隆,他輔佐亨利四世南征北戰(zhàn),屢建戰(zhàn)功,被封為法國元帥和公爵。后因謀叛被斬首。第10行的“額上還因王后吻過而發(fā)紅”是否指比隆的戀情,不詳。
5.俄耳甫斯是希臘神話中的音樂圣手。他的愛妻歐律狄刻被毒蛇咬死,俄耳甫斯靠他奇妙的琴聲感動了陰世的守門惡犭、復(fù)仇女神、冥王冥后,冥王同意讓俄耳甫斯帶妻子返回人世,但在走出冥界之前禁止回頭看他的妻子。俄耳甫斯在最后一步上違反了禁令,從而永遠(yuǎn)失去了妻子。
把這些人物和意象串起來的,是意識還是潛意識?我們難以判斷。也許,奈瓦爾在思考著:“我的角色是癡情的戀人,還是藝術(shù)家——歸根結(jié)底,是二者兼于一身。”也許,這一切全是夢中的潛意識幻化成了一連串的“禁忌”。奈瓦爾的《不幸者》是一首“法國《錦瑟》”,與李商隱的《錦瑟》在中國的地位非常相似,也同樣引得注家蜂起,眾說紛紜。可是奈瓦爾生前已經(jīng)說過,他的詩“一加解釋(如果這種事是可能的話),就將失去它們的魅力”。這也成了一句先知的預(yù)言了。(飛白)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21817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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