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杜審言
遲日園林悲昔游,今春花鳥作邊愁。
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
杜審言曾有兩次貶官的經(jīng)歷,在唐中宗時曾被貶到南方極為偏遠的峰州。這首詩當是他在這次流放途中寫的。他在渡湘江南下時,正值春臨大地,花鳥迎人,看到江水滔滔,朝著與他行進相反的方向流去,不禁對照自己的遭遇,追思昔游,懷念京國,悲思愁緒,一觸而發(fā)。這是一首即景抒情之作。
詩的首句“遲日園林悲昔游”,是因眼前的春光回憶起往昔的春游。當年,春日遲遲,園林如繡,游目騁懷,該是心曠神怡的。而這里追敘“昔游”時卻用了一個“悲”字。這個悲,是今天的悲,是從今天的悲追溯昔日的樂;而反過來,也可以說,正因為想起當時的游樂,就更覺得當前處境之可悲。吳喬在《圍爐詩話》中說:“情能移境,境亦能移情!边@一句詩是用現(xiàn)在的情移過去的境,為昔日的歡樂景物注入了今天的悲傷心情。
詩的第二句“今春花鳥作邊愁”,是從昔游的回憶寫到今春的邊愁。一般說來,鳥語花香是令人歡樂的景物;可是,這些景物卻使詩人更想起自己正在流放去邊疆的途中。鳥語也好,花香也好,在詩人心目中只構成了遠去邊疆的哀愁。這一句詩是以心中的情移眼前的境。詩人緣情寫景,因而景隨情遷。如果就藝術手法來說,以“花鳥”與“邊愁”形成對比,是從反面來襯托邊愁。與杜審言的這句詩有些近似的有杜甫《春望》詩中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一聯(lián),司馬光的《續(xù)詩話》評這一聯(lián)詩說:“花鳥平時可娛之物,見之而泣,聞之而悲,則時可知矣。”這里,以花鳥可娛之物來寫“感時”、“恨別”之情,采用的也是反襯法。杜審言是杜甫的祖父,對杜甫有直接影響。“花濺淚”、“鳥驚心”一聯(lián),可能就是從“花鳥作邊愁”這一句化出的。
詩的第三句“獨憐京國人南竄”,是整首詩的中心,起承上啟下作用。上兩句,憶昔游而悲,見花鳥成愁,以及下一句為江水北流而感嘆,都因為詩人遠離京國,正在南竄途中。上下三句都是圍繞著這一句,從這一句生發(fā)的。但這一句還沒有點到《渡湘江》這個題目。最后一句“不似湘江水北流”,才提到湘江,點破詩題,而以“水北流”來烘托“人南竄”,也是用反襯手法來加強詩的中心內容。
這首詩,通篇運用反襯、對比的手法。詩的前兩句是今與昔的襯比,哀與樂的襯比,以昔日對照今春,以園游對照邊愁;詩的后兩句是人與物的襯比,南與北的襯比,以京國逐客對照湘江逝水,以斯人南竄對照江水北流。這是一首很有藝術特色的詩,而出現(xiàn)在七言絕句剛剛定型、開始成熟的初唐,尤其難能可貴。胡應麟在《詩藪?內編》中說,初唐七絕“初變梁、陳,音律未諧,韻度尚乏。惟杜審言《渡湘江》、《贈蘇綰》二首,結皆作對,而工致天然,風味可掬。”在胡所舉的兩首詩中,這首《渡湘江》更為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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