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翔
①我是穿土布長大的。
②在我身體成長的簡史中，感恩地記著幾種糧食、幾樣野菜和幾棵果樹，再就是幾件土布做的衣裳。而在這些屬于貧窮人家的物質(zhì)中，幾件土布衣裳，給了我一定的體面，使我在青春期來臨之前，一直快活地走動在鄉(xiāng)野上。因此，一提起故鄉(xiāng)的土布，我就想起那些玄妙的織機聲，怎樣穿透鄉(xiāng)村的夜色？怎樣穿梭出日子的黑白？怎樣穿越一位少的想象？而母親，準會在這個時候，隱去一頭白發(fā)，隱去一臉皺紋，隱去一身枯瘦，回到她輕的日子里，給我們織染土布，給我們裁剪衣裳。那時的鄉(xiāng)村，應(yīng)該活在一群會用手工，織出土布的女人的尊嚴里。
③其實，從一縷棉花到一塊土布，再到我們身上的一件衣裳，這個過程是很漫長和艱辛的。一茬莊稼的成熟，也就幾個月時間，麥子的成熟期最長，經(jīng)過秋播、冬埋、春發(fā)，到了夏天，把一片黃燦燦的穗子遞給鐮刀，一種糧食的身世，又一次被大地完成了。而一塊土布呢？我記著母親先是用好長的時間，一斤一兩地積攢棉花，由棉花到棉線，又要經(jīng)過紡車一夜一夜地搖動。那些紡好的線，像一家人過日子時的大部分喜悅，被小心地包在一個包袱里。我經(jīng)常看見母親，選在陽光燦爛的時候，一個人靜悄悄地打開包袱，在太陽下反復(fù)地比對每把線的成色、粗細和韌性，分得一清二楚。漿線的過程、打筒的過程、經(jīng)布的過程，在織布這個手工工藝中，這些很講精細的程序，確實是一種原生態(tài)的鄉(xiāng)土文化，如果把它按工序?qū)懗鰜�，就是一部講述織布的鄉(xiāng)土讀物。如果把織布機子、紡車、繒繩、絞棍、育筒、木梭這些與織布有關(guān)的物件，從一個偏僻的村子里取出來，再看看打造這些物件的木匠，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母親每花兩三的時間，織出來的一匹土布，我不敢說它一定就像云錦，但后來對詩的許多感覺，或許在那時，就被母親無意地織在她的土布里。
④也許，母親織的土布有多長，我對鄉(xiāng)土的感覺就有多長。
⑤事實上，許多織布的細節(jié)，比如拐線、綸繩、漿線，我都作為母親的幫手參與過。特別是漿線，讓我欣賞了鄉(xiāng)土生活既樸素、又很神秘的另一面。這些鄉(xiāng)村女人，在用糧食喂養(yǎng)每一個生命的過程中，又智慧地發(fā)現(xiàn)了它們在織布中，會把柔軟的棉線，一根根漿得硬锃锃地，便于手工操作。
⑥村里人說，母親的手底下會出活，忙完織布機上的活，那雙很會裁剪的手，又要忙碌我們的衣裳了。
⑦這樣的日子，在我心里充滿了幻想：土布，剪子，母親的手，三種不同的物象，都在母親的目光下，變幻出一件件遮蔽我們身體的衣裳�，F(xiàn)在，如果我說她那時就像裁剪著云朵，就像縫補著馬坊的一塊土地，也不會有人說我這是矯情。但母親那時最真實的心態(tài)，是讓我們穿得體面一點，用她織出來的土布，彌補日子的艱辛，帶給一家人歡樂。
⑧看著她飛針走線的樣子，心還沒有長到能用善良、柔情觀看世界的我，直接覺得陽光有多細密，這時母親的心，就有多細密。她知道父親一生是勞作的人，常把柴捆背在身上，要不是那一層衣裳，脊梁上都會磨出繭子來。因此，要把織得粗厚的布留給父親，要一律染成黑色的，要裁剪得寬大一些，這樣結(jié)實的衣裳，耐磨也耐臟。鄉(xiāng)村人穿衣，也有鄉(xiāng)村人的審美標準，就是方便勞動。至于身體本身，那時的生活狀況，還顧不了多少，只要一四時覺著不饑、不冷，就是大地上最幸福的人了�？梢哉f，我的父母一輩，就是為此勞累困頓了一生。直到裹著一身土布，回到泥土里去。
⑨那些土布衣服上面，存在著那個代里，陽光的氣息，泥土的氣息，更多的是母親的氣息。作為一件單純的衣裳，它真實地記錄著母親給予我的那份愛，像棉花一樣，像土布一樣，透明在那個代的陽光下。
⑩可惜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再擁有這些衣裳了。我想，如果還有一件的話，今天吹過鄉(xiāng)野的風，會繞過母親留下的一些織布用的物件，從那件土布衣裳細密的針腳里，幫我吹出她的一些秀發(fā)。
⑾要是我早，貼身穿過的那一件呢？
11
．第③段寫“麥子的成熟”有什么作用？（4
分）
答：
12
．文章第⑩段的劃線句有哪些深刻的含義？（4
分）
答：
13
．作者通過對土布形成的過程的描寫，展示了母親優(yōu)秀品質(zhì)的哪些方面？（6
分）
答：
14
．作者寫母親“忙碌我們的衣裳
”
時，是以什么為重點的？又是怎樣描寫的？（6
分）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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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以麥子的成熟過程與土布的形成過程作比較，具體、形象地展現(xiàn)出土布形成的復(fù)雜和艱辛。（
4
分）
12.
以形象的詩歌般的語言，抒寫了對土布、尤其是對母親的濃濃的思念，傾吐了對母親的感激和愛戴之情。（
4
分）
13.
（
1
）通過母親從積攢棉花到織成土布那漫長的二三間的千辛萬苦的記述，寫出了母親的勤勞和堅韌。（
2
）通過寫土布如云錦般的美麗，以致對作者今天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啟迪，寫出母親具有豐富的創(chuàng)造性和想象力。（
3
）通過母親
“
把柔軟的棉線，一根根漿得硬锃锃地
”
的記述，寫出了母親聰明而富有智慧。（每點
2
分，共
6
分）
14.
是以展示母親美麗的心靈為重點展開描寫的（
2
分）。通過母親為自己做衣服和為父親做衣服目的的不同，進行對比描寫：為自己做衣服的目的是為了讓兒子
“
穿得體面
”
，獲得歡樂；而為父親做衣服主要是方便勞動（
2
分）。通過這樣的對比，寫出了母親的樸實而又偉大的金子般的內(nèi)心（
2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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