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發(fā)生在東漢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東吳孫權同劉備聯(lián)軍一舉破曹操大軍于赤壁的著名史事，無人置疑。而就這一戰(zhàn)役發(fā)生地點，歷史上曾有多種提法。近年來，圍繞赤壁之戰(zhàn)古戰(zhàn)場遺址及相關問題學術界出現了不同的爭論。爭論主要集中在赤壁之戰(zhàn)的地名，赤壁之戰(zhàn)的行軍路線，赤壁之戰(zhàn)的軍事戰(zhàn)略地形，以及赤壁之戰(zhàn)有關“風”、“火”等問題上，爭論焦點歸結到赤壁之戰(zhàn)遺址問題上。于是便出現多種“赤壁說”，除蒲圻1赤壁說外，還有武昌赤壁說、鐘祥赤壁說、漢陽赤壁說、漢川赤壁說、黃州赤壁說等五種。但事實上作為三國古戰(zhàn)場赤壁只可能有一處，筆者贊成蒲圻說，并就相關軍事地理問題談談自己的看法。
一、有關赤壁之戰(zhàn)的幾個關鍵地名
《三國志》、《資治通鑒》等歷史著作對赤壁之戰(zhàn)的戰(zhàn)事經過有詳細記載，但與戰(zhàn)爭密切相關的幾個地名如“赤壁”、“烏林”、“夏口”、“樊口”、“巴丘”、“云夢澤”等的描述一帶而過，給后人設下了許多疑點。
1、“赤壁”與“烏林”
《三國志》記載：“……權遂遣瑜及程普等與備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初一交戰(zhàn)，公軍敗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三國志?呂蒙傳》：“是歲，又與周瑜、程普等西破曹公與烏林，圍曹仁于南郡。”《甘寧傳》：“后隨周瑜拒破曹公于烏林。”照上述史料記載可看出，孫劉聯(lián)軍與曹軍初戰(zhàn)于赤壁，曹軍敗退江北，屯兵烏林。之后，發(fā)生較大規(guī)模的烏林之戰(zhàn)，曹軍大敗退守江陵。赤壁于長江南岸，烏林于長江北岸。
赤壁之戰(zhàn)提及“赤壁”，卻沒有明指在何處。從含意上理解，“赤壁”為一種紫紅色砂巖構成的地形，受斷層構造控制，常分布在南方江河兩岸，基巖矗立直插水中，人們常稱之為“磯”。據有關歷史、地理文獻記載，湖北境內沿長江及支流漢水分布以赤壁命名的磯頭有六處之多。包括漢陽縣西南60里的臨嶂山南峰赤壁，漢川縣城西80里處的赤壁山，武昌縣赤壁山，黃州城西北江濱的赤鼻磯，漢江流域的鐘祥赤壁以及蒲圻縣西80里的赤壁山。六處赤壁，誰為古戰(zhàn)場遺址，單從赤壁這一地名的考證不能輕易作結論。更為不足取的是，以某地巖石赤不赤、紅不紅來考證赤壁古戰(zhàn)場，實屬無稽之談。
按上所述, 考證赤壁古戰(zhàn)場，必然涉及到另一重要地點——烏林。赤壁之戰(zhàn)實際上包括初戰(zhàn)于赤壁和決戰(zhàn)于烏林兩個階段。據《三國志》描述，曹操軍隊赤壁戰(zhàn)敗后，退守江北屯兵烏林，與鎮(zhèn)守赤壁的周瑜“隔江對峙”。以此看來作為赤壁之戰(zhàn)的兩個重要戰(zhàn)場“赤壁”、“烏林”相距不遠，并隔江相望。也就是說，只有與“烏林”相距不遠，隔江相望的“赤壁”才有可能是三國古戰(zhàn)場赤壁。從這個推論上看，“蒲圻赤壁說”和“黃州赤壁說”較為站得住腳跟。因為蒲圻赤壁山，對岸是洪湖烏林;黃州赤鼻磯，在江北，并列團風鎮(zhèn)，古稱烏林。但若按《三國志》記載的赤壁位于長江南岸，烏林位于長江北岸，蒲圻赤壁是“武赤壁”更為符合三國赤壁之戰(zhàn)的歷史事實。
2、“夏口與樊口”
《三國志》記載：“建安十三年……秋七月，公南征劉表，八月，表卒，其子琮代，屯襄陽，劉備屯樊。九月公到新野，琮遂降，備走夏口。公進軍江陵……，公至赤壁。與備戰(zhàn)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軍還。備遂有荊州江南諸郡。”
上段文字清晰地記載了曹軍南下的行軍路線和劉備退駐夏口的歷史事實。曹操大軍沿新野、樊城到江陵的同時，劉備由于長坂之戰(zhàn)的失利，被迫放棄江陵，退守夏口，并與早已駐守夏口的劉琦及沿漢水至夏口的關羽水師匯合。此時東吳孫權屯兵柴桑。由于曹操兵多勢眾，占領江陵后，氣勢更盛，他一面集中水陸兩軍，沿江東下準備消滅劉備，一面又派人向東吳孫權下戰(zhàn)書。由于局勢的發(fā)展，迫使孫、劉必須考慮結成聯(lián)盟。于是，孫權派出周瑜為左督，程普為右督，魯肅為贊軍校尉，從柴桑出發(fā)，領精兵三萬溯江而上，進駐夏口，與劉備軍隊會合。設夏口為大本營，共同抗擊曹操。然后“再進，與操相遇于赤壁”。
以上史料分析可知，赤壁之戰(zhàn)不僅發(fā)生在樊口之上，而且在夏口以西。這就當然不是夏口以東與樊口隔江相望的黃州赤壁，而只能是夏口以西的蒲圻赤壁。
二、赤壁之戰(zhàn)相關的行軍路線
赤壁之戰(zhàn)以及前后的行軍路線一直存在著較大的爭論，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曹操在統(tǒng)一北方后，揮師南下，是沿漢江水道東進，還是沿陸路直取江陵;其二，曹軍兵敗赤壁后，其退軍路線華容道存不存在?
1、據《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記載，曹操大軍南下的進軍路線是沿新野到樊城、長坂、江陵，然后水陸并進經巴丘，抵赤壁。
關于曹操進軍路線問題，上段文字實質上作了比較全面、客觀的回答。因為從當時的軍事態(tài)勢來看，作為大軍事家的曹操，深知此次率兵南下的主要目的是一舉消滅南方主要割據勢力東吳的孫權，其次才是劉表。當時劉表駐守襄陽，孫權屯兵于柴桑。曹操率兵沿陸路南下，有一定的戰(zhàn)略依據。一則可乘勢消滅來不及防范的劉表軍隊，再則可經長坂搶占軍事重鎮(zhèn)江陵，為進一步消滅孫權軍隊創(chuàng)造良好條件，可謂“一舉兩得”。同時，曹操也考慮到，自己的將士水性不好，軍隊陣容寵大，加上時值深秋，漢江水量不大，曹操率兵放棄漢水東進而沿陸路南下的意圖是切合當時的客觀實際的。更何況，在此之前，劉備已吩咐關羽率水軍從襄陽進漢水，把守水道。曹軍當然要避聯(lián)軍所長，揚己之長從陸路南下乃至占據江陵。
2、從“華容道”、“云夢大澤”的地理位置，看曹操退軍路線。
據《山陽公載記》：“……公船艦為備所燒，引軍從華容道步歸，遇泥濘，道不通，天又大風，悉使羸兵負草填之……。”又據《英雄記》記載：“曹公赤壁敗，行至云夢大澤中，遇大霧，迷失道路。”
以上史料說明，曹操赤壁戰(zhàn)敗后退軍路線經過兩個重要地方。其一：華容道。據考證古華容道并非在今湖南華容縣境內，而是在江漢平原上潛江以南，監(jiān)利以北的地方。其二：云夢大澤。云夢澤是我國古代著名湖沼地之一，對云夢澤具體位置范圍及歷史變遷過程的研究，對于確定赤壁之戰(zhàn)古戰(zhàn)場有一定的意義。
“云夢”與“云夢澤”是同一個地形區(qū)嗎?這是我們首先要弄清楚的概念。“云夢”在先秦古籍中并非指云夢澤而言，而是泛指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王的狩獵區(qū)，是廣闊的山林原野而非單指湖沼澤地，包括山地、丘陵、平原、湖泊等多種地貌形態(tài)。據漢司馬相如《子虛賦》對云夢的描寫，其范圍東至武漢以東的大別山麓，西至鄂西山地，北及大洪山區(qū)，南緣大江。而云夢澤則是其中局限于江漢平原以湖沼地貌為主的一部分。名曰“楚之云夢 ”。古代江漢平原上的云夢澤，在構造上屬第四紀強烈下沉的凹陷區(qū)，經長期地理演化逐漸發(fā)育成為寬敞的古云夢澤內陸湖盆。以后由于長江、漢水夾帶的泥沙大量沉積，逐漸形成江漢內陸三角洲，使湖面不斷分割、縮小、解體，最終演變成平原與湖沼相間的自然景觀。先秦時期，“方圓百里”的云夢澤，北以漢水為限，南則“緣以大江”(約當今潛江、沔陽南、監(jiān)利、石首北境)。戰(zhàn)國中期，應城、天門一帶的云夢澤，為漢水所挾帶泥沙湮沒，云夢澤已略見縮小。西漢時期，因江、漢兩水泥沙的淤積，荊江、漢江兩內陸三角洲聯(lián)為一體。云夢澤主體已移至華容縣附近。以后隨著江漢三角洲的進一步擴展，至東漢時已移至華容東南方向。
在認識“云夢澤”地理環(huán)境變遷規(guī)律的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得出如下結論：曹操赤壁戰(zhàn)敗退兵路線是從烏林經華容道，穿越云夢澤退守南郡，由此可推斷“烏林”處在“華容道”、“云夢澤”的東南方向，這一點與洪湖“烏林”完全吻合。設想如武赤壁在黃州，怎樣解釋華容道，怎樣理解云夢澤的變遷，曹操退兵又怎么個退法?看來武赤壁在黃州不符合自然景觀變遷的歷史事實。
三、關于赤壁之戰(zhàn)軍事作戰(zhàn)地形
古代戰(zhàn)爭不同于現代戰(zhàn)爭，獲勝的關鍵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自然因素。其中地形條件尤為突出。在考證三國赤壁遺址時不可忽視地形因子的重要作用。
據史料記載，三國赤壁古戰(zhàn)場主要部分集中在一個約100多平方公里的崗地湖汊地形區(qū)域，屬于云夢澤東南邊緣地帶。此處湖泊廣布，河道縱橫，相互溝通，在眾多湖沼之間零星分布著大小幾百座山丘。這一優(yōu)勢的戰(zhàn)略地形一方面適合于屯兵積糧，另一方面廣闊的水域便于操練水軍，水上交通便利易于聯(lián)為一體。更何況江岸一赤壁磯，直伸江心，扼守江口，成為阻擊曹軍順江東進的一把利劍。正是由于周瑜、劉備占據這一重要軍事戰(zhàn)略要地，使曹軍南下受阻，并一舉將其擊退。筆者認為，作為大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蒲圻赤壁與《三國志》以及其它史料記載的古戰(zhàn)場十分相似。
1000多年前的蒲圻赤壁，是一片湖汊沼澤地形。區(qū)域內河網稠密，湖泊眾多。陸水、蟠水、泗水等主要河流自南向北過境長江，把黃蓋湖、周郎湖、蒲圻湖等大小數十個湖泊連為一個整體。湖沼之中，零星分布有周郎山、金鸞山、蜀山、柳山等大小幾十座山丘，赤壁磯頭矗立江岸，直插江心，為一天然水上屏障。陸水入江口—陸口，向為江東鎖鑰。蒲圻赤壁一帶軍事戰(zhàn)略地形的重要性，早在建安初年周瑜隨孫策征討黃祖于沙羨時已深悉。建安十三年，周瑜再次進討，對赤壁及陸口更加熟識。周瑜意識到，倘赤壁、陸口一失，曹軍必沿陸水河上溯，越幕阜北麓羊頭山，克取柴桑。據此，周瑜、劉備聯(lián)軍從夏口逆江而上提前兩天占據陸口、蜀山。借助這塊湖港縱橫，阡陌交錯，交通優(yōu)越，水陸互為犄角的軍事地理環(huán)境，依山伴水布防。江上通過赤壁磯頭、陸口，扼住欲順江東進的曹操水軍，一舉擊退曹操大軍，迫使曹軍引次江北，屯兵烏林。從古戰(zhàn)場特征分析可見，赤壁之戰(zhàn)對于曹軍來說是一場遭遇戰(zhàn)，而就孫劉聯(lián)軍而言則是一場有準備之戰(zhàn)。聯(lián)軍之所以能輕易取勝，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占有地利之便。
總之，通過對武赤壁遺址問題的討論，使我們把視線投射到與赤壁之戰(zhàn)密切相關的幾個問題上，并就幾個關鍵地名的考證、行軍路線的確認以及蒲圻赤壁戰(zhàn)略地形的評價，筆者進一步肯定了武赤壁在蒲圻之說。同時，筆者相信，隨著歷史學界、地理學界、考古學界、文學界多學科綜合的深入全面的研究，蒲圻赤壁當屬三國古戰(zhàn)場赤壁的史實將會為越來越多的學者和專家所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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