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科學完全等同于對真理的追求,任何時候都顯得太過強烈了,即使對于絕大多數(shù)獻身科學的人來說也是這樣。有些人本來拒斥傳統(tǒng)教義,認為思辨形而上學不值得信賴,沒有說服力,也缺乏清晰而有用的意義,卻也往往轉而把科學當作處理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問題的指導。最典型的是,他們坦率地批評宗教,但又高度評價那些研究工作者??他們借助于社會學以至心理學等科學理論去解釋各種不同宗教的社會事實和信仰。正如現(xiàn)代自然科學取代了古代神話觀念。因此,在現(xiàn)階段,科學似乎可提供一切人們所能獲致的真理中的最重要部分。
科學由于社會因素而被局限在某幾個方面,部分被約束,部分被集中起來,部分被歪曲了?梢钥隙,它也可以從社會中解放出來,有可能獲得部分的自主性。同樣簡單而肯定的是,由社會外加上去的約束和自由也是一直存在的,從古典時代直到伽利略、萊布尼茲、赫姆霍茲、玻爾的朝代?茖W的歷史是一部社會的歷史,它涉及所進攻的問題、工具、技術、儀器、隱喻和符號、解釋準則,也涉及進行檢驗、核實、否定或證實的有目的活動的專業(yè),但它的社會歷史起源以及連續(xù)的社會支持,卻不一定非要我們相信科學的真理性等于科學的有用性不可。在一些尋求真理的文化事業(yè)中,要是沒有科學,就必須把對于一個判斷的真理性檢驗從實際上以及從理論上同它對于人的目標是否重要的價值檢驗區(qū)別開來。如果我們說科學屬于意識形態(tài),那并不是因為科學判斷存心欺騙或本質上就是騙人的,只是說科學除了單單服務于真理之外,還為權力和利益服務,這也并不足是存心如此。由科學確立的真理服務于一定的目標。科學方法也是為了確立自然界的真理而提出的。
不管由科學獲致的特定真理是否實際上對人類有用,這都是一個經(jīng)驗探究的問題,也是一個哲學判斷的問題,而且這一用途將隨著社會需要的變化而變化。這也不僅僅是一個任何給定真理是否有用的問題,因為在單純的有用性之外,還有人類的約束和解放的問題。自然界具有極大的可塑性,具有各種可供選擇的發(fā)展可能性。個體生命得到仁慈的實現(xiàn),同人們所了解的人的本性和自然本性是一致的;但某些個體伴隨著對他人壓制性的罪惡貶值而來的虐待狂的滿足,也同樣是這樣。說真理本質上是解放的,這只是意識形態(tài)上的半真理。即使掌握自然規(guī)律,也不能保證有力量滿足人類的每一個目標。即使掌握也不是完全掌握。恩格斯勞動保護在一個世紀以前曾寫道:“我們不要過于得意我們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我們的每一次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
科學以它的巨大的實際效果,它的理論危機和驚人的認識成就,在一個領域跟著另一個領域中取得勝利。但是這個世紀的總危機是屬于政治經(jīng)濟方面的,不是科學危機。在這一危機中,科學只是某些并沒有也不可能產生明顯作用的因素之一。除了物資、技巧、機器以外,這個世界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好處;科學成就的財富為其他生產力所包圍并淹沒,因為它的應用同人類的實際需要嚴重脫節(jié)。也完全不能肯定科學家自己能夠找到這種不諧調的原因和解決辦法,除非他們具有不同的社會利益,或者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發(fā)展一種新的自學性。更有可能的是,嚴峻的科學自我覺醒同確定的意識形態(tài)奴役之間的競爭,將繼續(xù)伴同著對真心關切的東西的自由表達,例如C?P?斯諾在《兩種文化》中那令人尊敬的內疚;智力和物質資源的分配,將由這種已確立的秩序所支配。改變這種分配只能隨著改變這種已確立的秩序而實現(xiàn)。
托馬斯?庫恩(1922~),美國當代著名科學哲學家,波士頓大學教授,本文節(jié)選自他在1973年國際“科學和社會”大會上的演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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