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種非常平實普通的樣子,胖乎乎的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如果在人群中,你肯定不會第一個注意到他。“其實我也沒做什么,”他敦厚地笑著,“我是男人,一家之主,這些都是應(yīng)該的。”
我們是一家人
我是廣東人,上世紀60年代生于粵北。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后來媽媽帶著我和奶奶改嫁到繼父家。繼父離過婚,有一個女兒。按說這么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一定很難相處?墒俏覀儸F(xiàn)在一個大家庭,九個人,七個不同的姓,我和兒子同姓,我太太一個姓,媽媽一個姓,爸爸和姐姐一個姓,外甥隨他生父(姐姐的前夫)姓,現(xiàn)在的姐夫一個姓,另外還有隨媽媽嫁過來的我親奶奶一個姓。我許多朋友來我家都搞不清這當(dāng)中的關(guān)系。
我媽媽是個特別賢惠的女人,她讀書不多,卻溫文爾雅。嫁給我爸爸后,夫妻相濡以沫非常恩愛。可惜好景不長,我一歲時,爸爸得了重病,媽媽傾盡所能為爸爸治病,可是爸爸還是離開了我們。爸爸去世時家里一貧如洗,媽媽沒有固定工作,靠做臨時工養(yǎng)活我和奶奶。當(dāng)時爺爺已去世,爸爸的姐姐和妹妹出嫁了,她們都表示無力撫養(yǎng)奶奶。奶奶本來哭著說不能再給媽媽增添負擔(dān),要回鄉(xiāng)下當(dāng)孤寡老人?墒菋寢屨f:“只要有我和孩子一口吃的,就不會讓您餓著。”就這樣媽媽一直把奶奶帶在身旁,后來帶著奶奶嫁到繼父家,直到現(xiàn)在。
媽媽的賢惠遠近聞名,爸爸去世后許多人給她介紹對象?墒且驗閹е液湍棠,媽媽錯過了很多機會。爸爸去世時我才三歲,許多男人說我可以跟著過門,但奶奶就不可以,媽媽聽了轉(zhuǎn)身就走。后來媽媽跟我說:“一個連老人都不孝順的男人,我不相信他會對我好。”我佩服媽媽樸素的智慧,后來的事實說明,她的眼光真的很準。
直到我讀小學(xué),媽媽才遇到繼父。繼父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媽媽剛嫁過去時,家里還有繼父的父母。三個老人在一起肯定會有摩擦,繼父對我和奶奶非常好,有什么好吃的先給奶奶,然后才是自己的父母。繼父無論給自己的父母買什么,都會想著奶奶。將心比心,媽媽對姐姐也非常照顧。媽媽會裁縫,每逢過年過節(jié)或新學(xué)期開學(xué),一定給姐姐做新衣服。一次過年我也鬧著要新衣服,媽媽說:“你是男孩子,要樸素點,姐姐是女孩子,要漂亮才行。”
就這樣,我們這一大家子,磕磕碰碰卻親密無間地生活在一起。
你的痛就是我的痛
這些年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眼看著媽媽和繼父的頭發(fā)飛快地白了。姐姐初中畢業(yè)時,家里實在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媽媽難過得直掉淚。繼父對姐姐說:“爸爸也希望你有個好前程,可是實在沒辦法,弟弟功課比你好,你就把機會讓給弟弟吧。”姐姐不舍得離開學(xué)校,和媽媽抱頭痛哭了一夜,可第二天,她一聲不響收拾行李打工去了。姐姐第一次拿工資就給我買新書包,對我說:“咱家的希望就靠你了。”我流著淚對姐姐說:“我不會忘記你的。”
全家人省吃儉用,一直供我讀到大專畢業(yè),然后我順利進了大企業(yè),有了一份衣食無憂的工作。自大學(xué)畢業(yè)那天,我就決定挑起家庭的重擔(dān),讓父母喘一口氣。姐姐因為讀書不多,一直在外面打工。后來她結(jié)了婚,生了外甥,可是姐夫?qū)λ缓茫?jīng)常打罵她,還不給家用。當(dāng)時我就對她說:“放心吧,外甥所有讀書的費用我負責(zé)。”后來姐姐離了婚,我把她和外甥接回家來。雖然家里也不寬裕,但一家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在外風(fēng)風(fēng)雨雨要好得多。開始兒子不愿跟外甥睡上下鋪,我告訴他我小的時候姐姐放棄了自己讀書的機會供我讀書的事例,給他講姐姐從小對我的照顧呵護,現(xiàn)在兒子和外甥也相處得像親兄弟。
后來,姐姐終于找到了新的感情,有了好的歸宿,我們?nèi)叶紴樗吲d。想不到禍不單行,姐姐再婚不到五年,姐夫不幸遭遇車禍,變成半癱。當(dāng)時也有人勸姐姐離婚,可姐姐對我說:“你姐夫自從和我結(jié)婚后,一直很照顧我和兒子。我不會因為他殘疾而拋棄他,我會好好照顧他。”聽了這話我就想起奶奶常對我說,當(dāng)我父親病重時,媽媽也是這樣說的。我讓姐姐放心,我會幫他一起照顧外甥和姐夫。于是,我把自己住在市中心的房子賣掉,在郊區(qū)買了一套大些的房子,讓姐姐、姐夫退了自己租的房子,搬到家里一起住。我給姐夫買了輪椅,為了讓他方便,買房子時特地挑了一樓。
于是,便有了我們現(xiàn)在這個家,一家九口人,七個姓,大家互相幫助,共同面對生活的艱難困苦。爸爸媽媽年紀大了,他們操勞了一輩子,本想讓他們多享享福,可他們還一直幫著操持家務(wù),買菜做飯。兒子和外甥也很懂事,雖然功課很忙,但他們平時一放學(xué)或者暑假回到家中,就搶著推姐夫去復(fù)診或做理療。我和妻子還有姐姐在正常工作之外盡量做多一點兼職,掙錢回來改善生活。現(xiàn)在姐夫的身體已日漸好轉(zhuǎn),我們正準備籌一點錢,看能不能在家附近給他開個小鋪什么的!
愛情的基礎(chǔ)是品行
還應(yīng)該說說我妻子。我結(jié)婚比較晚,之前凡談戀愛,女孩一來我家基本就不肯再見面了。我長相一般,經(jīng)濟基礎(chǔ)也不算太好,加上也不會什么甜言蜜語,還有一家子長輩要供養(yǎng),一般誰家的女孩也不愿意。
家里人著急,許多親戚朋友也幫著介紹。認識妻子的時候,我首先被她溫和的笑容征服了。妻子是那種特別好性子特別孝順老人的姑娘,在家里是老大,對弟弟妹妹極呵護照顧?粗郎睾偷匦χ揖拖肫鹆四赣H,我的母親就是這樣的人,無論遇到什么難事,總是用溫和的笑容對著家人,從來不亂發(fā)脾氣,從來不刁蠻任性。她們或許不是太漂亮,但她們的美是從內(nèi)往外發(fā)散的。
第一次見面,我就把家里所有的情況都一股腦地倒給她。其實就是想和她多說說話,也不知說什么,只好猛說家里的情況。妻子好脾氣地聽著,微笑著。后來她對我說:“我覺得你真怪,人家第一次見面總是拼命說自己好的方面,可你卻拼命說家里有多少負擔(dān),好像生怕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要背負很重的負擔(dān)一樣。”妻子本來心里也有點擔(dān)心,怕應(yīng)付不來。可是回家跟父母一說,岳父岳母說:“他能這么孝敬老人,對異父母的姐姐這么好,將來對老婆肯定差不了。”一句話,堅定了妻子的信心。
因為年齡都不小了,所以我們只談了半年多,就談婚論嫁。我們結(jié)婚沒多久,前姐夫把姐姐打傷了,姐姐帶著幼小的外甥住回家里。當(dāng)時姐姐經(jīng)常要上夜班,為讓父母好好休息,新婚的妻子便承擔(dān)起帶外甥睡覺的責(zé)任。一個晚上起來幾次喂奶換尿布,對一個從沒生過孩子的人來說真的很不容易。我很內(nèi)疚,媽媽也總說她來帶孩子,讓妻子好好休息,她白天還要上班,可妻子總是笑笑地說:“沒關(guān)系,我就當(dāng)實習(xí)好了。”妻子一直帶著外甥睡了兩年,直到她懷孕,姐姐才換了個不用上夜班的工作,自己帶外甥睡。結(jié)果外甥足足哭了三個晚上。外甥一哭,妻子也心疼得掉眼淚。
妻子生產(chǎn)時難產(chǎn),身體很差。那段時間剛好繼父的媽媽病重,需要我們幫忙照顧,為了減輕我和家人的負擔(dān),岳父母把妻子和嬰兒接回娘家坐月子,兩位老人幫了我們很多忙,但從來沒有過一句怨言。妻子月子剛過,馬上抱著孩子回了家,說趁著休產(chǎn)假幫父母照顧老人。我們家人多事也多,每次遇到什么困難的事情,妻子的弟妹們總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盡力幫助我們。媽媽和繼父總對我說:“能娶到這樣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妻子以她的善良賢惠,贏得了我們?nèi)业目诒,有時我和她有什么口角或爭吵,爸爸媽媽奶奶姐姐甚至連外甥,都會幫著她指責(zé)我。
我覺得中國古人有些話說得特別到位,娶妻求賢婦,真是金玉良言。愛情的基石是品德,娶一個天仙回來,看個一兩年也厭了,也會喜新厭舊?墒沁@種從心底發(fā)出來的品行的美,是陪伴你走過漫長人生的最重要的牽絆。
教育孩子以德為重
生活不斷繼續(xù),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有時真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很重。我和姐姐生的都是兒子,男孩子一天天長大,調(diào)皮頑劣總是少不了的。我們在教育孩子時,總是以“德”為重。首先孩子要學(xué)會孝敬老人,尊重平輩,愛護弟妹。兒子和外甥剛上小學(xué)開始,我們就讓他們幫爺爺奶奶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wù)。后來長大了,一些他們能干的活我也放手讓他們?nèi)プ觥M馍ツ昕忌洗髮W(xué),臨走時他對我和他媽媽說:“媽媽、舅舅,你們太辛苦了,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這個家就讓我來養(yǎng)吧。”當(dāng)時我和姐姐都特別高興,我們也不圖他能大富大貴,只要他有這份孝心,已經(jīng)足夠。我兒子小學(xué)二年級時,有次過年回姥姥家,他姥姥家經(jīng)濟條件比我們好一些,過年買了很多高級點心,姥姥給他吃,他吃了一塊,姥姥讓他再吃一塊,他說:“我能不能打包回家給奶奶爺爺和太奶奶吃,他們還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點心呢。”當(dāng)時就把姥姥感動得掉了淚,把一大盒點心全讓妻子拎了回來。我聽了兒子的話,比自己吃了還甜蜜。這個家,將來就靠這些孩子們一代一代傳下去,就算將來他們走遍世界,就算他們不一定能像我們這樣相聚在一個大家庭里,但只要心中有親情,這一輩子就有依靠。
我要感謝我的父母,他們讓我深深體會到親情的可貴。我也會把這種寶貴的感情一代代傳承下去,讓孩子們在愛的環(huán)境中學(xué)習(xí)成長。
也謝謝你們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講一講我們這一家子,雖然我們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但是我們相信,在親情和愛這一課上,我們一點也不欠缺,甚至比一些富貴人家更富有。
望著他陽光下匆匆的背影,想著他的笑容和樸素的言語,心中充滿溫暖。我想在這個故事中,感受到“愛”和“親情”的,應(yīng)該不止我一個人。
家是世界上唯一隱藏缺點與失敗的地方,它同時隱藏著甜蜜的愛。——蕭伯納
地上種了菜,就不易長草;心中有善,就不易生惡。
愛是良藥,付出的人和得到的人同樣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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