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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
隱身 衣
楊絳
我們夫婦有時說廢話玩兒。
“給你一件仙家法寶,你要什么?”
我們都要隱身衣;各披一件,同出遨游。我們只求擺脫羈束,到處閱歷,并不想為非作歹?墒峭娴酶吲d,不免放肆淘氣,于是驚動了人,隱身不住,得趕緊逃跑。
“阿呀!還得有縮地法!”
“還要護(hù)身法!”
想的越周到,要求也越多,干脆隱身衣也不要了。
其實(shí),如果不想干人世間所不容許的事,無需仙家法寶,凡間也有隱身衣;只是世人非但不以為寶,還惟恐穿在身上,像濕布衫一樣脫不下。因?yàn)檫@種隱身衣的料子是卑微。身處卑微,人家就視而不見,見而無睹。
我記得我國筆記小說里講一個人夢魂回家,見到了思念的家人,家里人卻看不見他。他開口說話,也沒人聽見。家里人團(tuán)坐吃飯,他欣然也想入座,卻沒有他的位子。身居卑微的人也仿佛這個人身的幽靈,會有同樣的感受。人家眼里沒有你,當(dāng)然視而不見;心上不理會你,就會瞠目無睹。你的“自我”覺得受了輕視或怠慢或侮辱,人家卻未知道有你;你雖然生活在人世間,卻好像還未具人形,還未曾出生。這樣活一輩子,不是雖生猶如未生嗎?誰假如說,披了這種隱身衣如何受用,如何逍遙自在,聽的人只會覺得這是發(fā)揚(yáng)阿Q
精神,或闡述“酸葡萄論”吧?
《儒林外史》二十六回里的
我國古人說:“彼人也,予亦人也。”這不過是勉人努力向上,勿自暴自棄。西班牙諺云:“干什么事,成什么人。”人的尊卑,不靠地位,不由出身,只看你自己的成就。我鄉(xiāng)童謠有“薺菜開花賽牡丹”的話。我曾見草絲里一種細(xì)小的青花,常猜測那是否是西方稱為“勿忘我”的草花,因?yàn)樗煨,人家不容易看見。不過我想,野草野菜開一朵小花報答陽光雨露之恩,并不求人“勿忘我”,所謂“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蘇東坡說:“山間之明月,水上之清風(fēng)”是“造物之無盡藏”,可以隨意享用。但造物所藏之外,還有世人所創(chuàng)的東西呢。世態(tài)人情,比明月清風(fēng)更饒有滋味;可做書讀,可當(dāng)戲看。人情世態(tài),都是天真自然的流露,往往超出情理之外……唯有身處卑微的人,最有機(jī)緣看到世態(tài)人情的真相,而不是面對觀眾的藝術(shù)表演。
不過這一派胡言純是廢話罷了。急要掙脫隱身衣的人,聽了未必入耳;那些不知世間也有隱身衣的人,知道了也是不會開眼的。平心而論,隱身衣不管是仙家的或凡間的,穿上都不便──還不止小小的不便。
仙家隱身衣下面的血肉之軀,終究是凡胎俗骨,耐不得嚴(yán)寒酷熱,也經(jīng)不起任何損傷。穿了凡間的隱身衣也有同樣不便。肉體包裹的心靈,也是經(jīng)不起炎涼,受不起磕碰的。人生幾何!憑一己的經(jīng)歷,沾沾自以為獨(dú)具冷眼,閱盡人間,安知不招人暗笑。因?yàn)榉查g的隱身衣不比仙家的法寶,到處都有,披著這種隱身衣的人多得很呢,他們都是瞎了眼嗎!
但無論如何,隱身衣總比國王的新衣好①。
[
注]
①“國王的新衣”指安徒生童話《皇帝的新裝》中騙子為皇帝“制作”的“新裝”。
11
.文章開頭寫作者夫婦“說廢話玩兒”,這些“廢話”隱含了作者怎樣的思想和觀點(diǎn)?這些文字在文中有什么作用?(4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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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文中引用《儒林外史》中“王太太”和《堂吉訶德》中“桑丘”的例子,有什么用意?(4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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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在作者看來,穿上凡間的隱身衣有哪些不便?又有哪些作用?(6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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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請結(jié)合全文,探究“
隱身衣”的含義。
(6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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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答案:
11
.隱含了作者希望擺脫羈束的思想和做人要坦白真誠的觀點(diǎn)(2
分),這些文字讓人讀來饒有興味,自然引出下面對所謂“仙家的或凡間的”隱身衣的評說(2
分)。
12.
將王太太的浮夸造作與桑丘不裝斯文、不講禮數(shù)的生活狀態(tài)進(jìn)行對比,(2
分)意在表現(xiàn)“卑微”這種“隱身衣”,可以讓人擁有自由的生活,率真的個性,而財富地位卻可能讓人變得虛偽造作,愚蠢可笑。(2
分)
13
.不便是人家視而不見,見而無睹;自己覺得受了輕視或怠慢或侮辱;會遭遇世態(tài)炎涼,招人暗笑。(3
分)作用是不必裝模作樣,能自由真實(shí)地生活,最有機(jī)緣看到世態(tài)人情的真相。(3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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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身衣比喻作者自己所推崇、所選擇的生活位置和人生態(tài)度(2
分):甘愿居于卑微,不受人關(guān)注,擁有自由的生活和率真的個性,可以冷靜地觀察事態(tài)人情的真相(2
分);同時努力向上,不自暴自棄,做出自己的成就(2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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