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
游睿
左青青坐在山頭一塊大石頭上，一陣風緩緩吹過來，柔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她的臉。
今天放學后，左青青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山砍柴。奶奶說了，今天左青青可以不砍柴。早上起床后，奶奶給她煮了碗荷包蛋，然后綻開核桃殼一樣的臉笑著對左青青說，青青啊，今天你就滿十歲了。奶奶站起身，一只手扶著腰，另一只手擦拭了一下眼角說，一晃啊，就十。
十歲的左青青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左青青甚至懷疑自己是個孤兒。左青青生下來不久，爸爸和媽媽就外出打工。除了不斷寄回家的匯款單外，幾來左青青只和媽媽通過幾次電話。媽媽的聲音很圓潤，但每次通話都很短暫，媽媽總會在電話那頭哭，爸爸總會搶過電話，說青青乖，打長途貴，過的時候我和媽媽回家看你。說完，就掛了電話。但是過了一又一，爸爸媽媽誰也沒有回來。
說不出為什么，今天左青青特別想爸爸媽媽。整整一天她的腦子里全是照片上爸爸媽媽的笑容。左青青想，要是爸爸媽媽回來陪我過生日多好啊�？墒前职謰寢尀槭裁炊疾换貋砟�？
此刻，左青青坐在山頭上，眼前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層層疊疊，高低起伏。奶奶說過，山的盡頭，就是爸爸媽媽打工的地方。如果自己現(xiàn)在用力喊，爸爸媽媽會不會聽見呢？左青青站了起來，把手罩在嘴前，試著喊了一聲，爸爸，媽媽！很快左青青就聽見對面的山上傳來自己的回音：爸爸，媽媽。左青青有些高興了，趕緊又喊了一聲，山上又傳來了一陣回音。
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你們回來吧！左青青使出全身力氣喊了起來。左青青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斷地在山谷里回蕩，一聲接著一聲，一層連著一層，一直傳到看不見的地方。她看到，層層疊疊的山很快都變成了爸爸媽媽的臉。爸爸媽媽說，青青乖。爸爸媽媽說，我們過就回家看你。左青青的聲音就小了下來，她哭了。
爸爸，媽媽！就在擦眼淚的時候，左青青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喊聲。她扭過頭來，不知什么時候村里的幾個伙伴站在了自己身后。這些伙伴和左青青一樣，好幾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了。他們說，青青，我們一起喊吧。頓時，山谷里“爸爸、媽媽”的呼喚聲一片，整齊悠長。
孩子們，先停一停好嗎？正在大家喊得起勁的時候，應聲走出來一個背著包、扛著攝像機的叔叔。左青青認識這個戴眼鏡的叔叔，今天在學校，左青青看見這個叔叔和老師在說話。后來叔叔還和老師一起到教室做了個調(diào)查，大致是問哪些同學的父母不在家，結果全班同學都舉了手。
我是電視臺的記者。眼鏡叔叔自我介紹說，剛才你們的喊聲吸引了我。我知道你們都想自己的父母了。我可以幫你們把一些愿望帶給他們。
真的嗎？怎么幫我們？左青青和伙伴們一起圍了上去。
眼鏡叔叔指了指攝像機說，我可以用它把你們要說的話錄下來，然后在電視上播放，你們的爸爸媽媽就能在遠方看見了。
太好了。我要錄，我要錄。孩子們馬上爭先恐后地往鏡頭前拱。
眼鏡叔叔說，你們別急，一個一個來。接著他將攝像機固定在一個架子上，然后說，你們每個人對著鏡頭說一句話，說的時候想象著父母就在你面前，說想對他們說的話。
第一個伙伴說，爸爸媽媽，你們回家過吧。
第二個伙伴說，爸爸媽媽，我數(shù)學考了一百分。
第三個伙伴說，你們放心掙錢吧，我已經(jīng)很聽話了。
在場的幾個伙伴都表達了自己的愿望，只剩下了左青青。眼鏡叔叔把鏡頭對著左青青，示意她說話。左青青看著烏黑的鏡頭，雙手在胸前絞動，嘴唇動了幾動，卻一直沒說出話來。
小朋友，別怕，你就想著眼前就是你爸爸媽媽，見到他們，你最想說的是什么？眼鏡叔叔引導她說。
說吧，不怕�；锇閭円矠樗佑�。
左青青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牙，之后，終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輕輕地對著攝像機問了一句話：爸爸媽媽，今……今我可以到你們家做客嗎？
左青青看見，眼鏡叔叔的眼睛瞬間就濕潤了。
（選自《中國度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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