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塞斯勃隆
國王陛下頒布了一道詔令,宣稱他將每月一次親臨一個臣民的家,并在那里進餐。朝廷的反對派就立刻散布輿論,說這種做法是“收買人心”。國王無論干什么,反對派準(zhǔn)會發(fā)表點攻擊性的評論,把國王貶得一錢不值,什么“好大喜功”啊,“怯懦無能”啊,等等,不一而足,向來如此。這回,國王去臣民家里進餐一事,他們只報以聳聳肩膀,鄙夷地斥之為“收買人心”。哪知,這次他們可錯怪了國王。因為國王的這項決定,看來事體不大,卻有深刻的用意。國王向來研究歷史,深知曾有許多王朝由于不懂得跟人民保持接觸的重要性,不察民情,進而失掉民望,最后歸于滅亡。而國王本人,自從登基以來,已覺察到顯赫的王權(quán)在他跟臣民之間正在壘起一堵無形的墻壁,而且越壘越高,根本用不著設(shè)崗戍衛(wèi),卻比王宮的高墻更加難以逾越。而今國王就是想打破這種局面,方法雖然天真一些,卻是體面的?傊,陛下的主意已定:每月都要到他治下的百姓家里進餐一次。內(nèi)閣的好幾位大臣為此很不高興,警察總長尤為惶恐。他對付街頭群眾集會、防范爆炸暗殺事件之類是裝備有余的,而對付一家一戶、日常生活諸環(huán)節(jié)的問題,例如菜里放毒等,卻毫無經(jīng)驗。其他大臣害怕的卻是另一回事:過去,他們是國王得到消息的唯一來源,現(xiàn)在如果陛下忽然發(fā)現(xiàn)大臣們自己原來一無所知,而他們卻一直在謊稱民意,那可如何是好!那些高官顯貴、朝廷的在野派、新聞界、各種工會無不聲稱自己是代表民意的,可是當(dāng)人民真有機會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們又驚恐萬狀。謝天謝地!
好在老百姓早已喪失了講話的可能,甚至失掉了講話的興趣,可是誰又能保證在家庭場合的飯桌上……
國王陛下對受到的款待和吃的飯菜都非常滿意。在豪華的王宮里,有一道菜是國王不好意思點的,那就是布紀(jì)儂風(fēng)味牛肉。但是這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怎么就偏偏猜到了國王想吃這個菜呢?她又怎么知道國王一直盼著能大杯痛飲都蘭納的葡萄酒?
國王陛下詢問了五個孩子的情況:名字叫什么,學(xué)習(xí)怎么樣,身體有沒有病等,然后,他很不自然地笑笑,試探著說道:“咱們來談點兒政治吧!”
“談這個有什么用,”孩子們的父親說道,“俺倒不是恭維您,我們在這玩藝兒上想的跟您一樣。俺常叨咕——不信您問孩子的媽,俺說,俺要是個當(dāng)官兒的,想辦的事也不是別的,就是現(xiàn)在他們辦的那些。”他的妻子表示同意,但又有點難為情地補充說:最好能改動一下學(xué)校放假的日期。
國王聽了大為高興,說:“這正是最近教育大臣向我提出的建議。輕人,你們呢?沒有什么不順心的事要說一說嗎?——太太,能不能給我再來點兒布紀(jì)儂牛肉?”
“要說的事倒沒有,”大孩子的話音漸漸平穩(wěn)起來,“但是關(guān)于服兵役,我有個請求。”
他所提的問題,同樣是在內(nèi)閣會議上有人提出過的。這時候,孩子們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每個人都提了一條建議,每條建議都是同樣齡的孩子所感興趣的改革,而且這些建議幾乎全都是在朝里議而未決的問題,其中有幾個,恰恰是國王本人在內(nèi)閣會議上一直持反對意見的。這時,他嘴里不說,心里暗記著,準(zhǔn)備予以重新考慮。這是個好心眼兒的國王。
半夜十一點,國王和老百姓分別了,彼此都感到十分滿意。一直在簡陋的屋門外,焦急地等候著的三位大臣和警察總長從國王的臉上看出了這一點。
一位大臣說,“我們冒昧地給這戶人家?guī)砹艘恍┒Y品,請陛下俯允!”“這個主意不錯,”國王說,“如果以我本人的名義來送,倒可能引起誤解。明天見吧,先生們,我真的非常高興!”
四位大臣向國王行禮告別,然后他們進了屋,向出場的七個演員付了預(yù)定的酬金。正當(dāng)他們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腳底下似乎有些什么響動。
“哎呀,”警察總長大聲喊叫,“我差點兒把他們忘了(原來,三個半鐘頭以來,這所房子真正的主人一家一直被關(guān)在地窖里,悄悄地呆著,感到時間太漫長了)。我希望還能剩下點兒布紀(jì)儂牛肉給他們……”(選自《微型小說鑒賞辭典》,蔡若明譯,有刪節(jié))
16
.在小說中,“國王”這一人物形象具有哪些主要特點?請簡要概括。(4
分)
17
.這篇小說題目“地窖”有哪兩個層面的含義?小說主要表現(xiàn)了什么主旨?(5
分)
18.
優(yōu)秀的短篇小說在構(gòu)思上總是別具匠心的,這篇小說也不例外。請選擇你認(rèn)為最突出的兩個方面,探究一下這篇小說在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安排上的獨到之處及其作用。(6
分)
參考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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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勤政愛民,求真務(wù)實,尊重民意(善于聽取意見);(2
分)想深入民間了解民意可最終仍不免被蒙蔽欺騙。(2
分)(意思對即可)
17.
小說題目“地窖”首先是實指房屋主人家地底下的一個地下室或地洞,小說中警察總長將主人一家關(guān)在地窖里;(1
分)隱喻底層老百姓的真實生活被官員們所掩蓋、國王受到了蒙蔽的事實。(2
分)小說諷刺了欺上壓下、弄虛作假的官員,表達(dá)了對喪失話語權(quán)的弱小老百姓的同情。(2
分)
18.
答案示例:①小說情節(jié)結(jié)構(gòu)上主要采用了對比手法。以國王的求真務(wù)實與大臣的欺上瞞下形成對比,以喪失話語權(quán)的弱小百姓與強力控制話語權(quán)的權(quán)勢階層形成對比。這些對比造成了巨大的反差,增強了諷刺效果,能更好地表現(xiàn)小說主題。
②小說情節(jié)上多處運用伏筆。那位普通的家庭主婦竟然知道國王的飲食偏好,那一家人在餐桌上討論的許多話題“幾乎全都是在朝里議而未決的問題”,這些都為后文揭開真相埋下了伏筆,使讀者在真相大白時恍然大悟,又覺得合情合理。
③結(jié)局出人意料而又戛然而止。小說在暗訪“圓滿”結(jié)束時陡生波瀾,點明了“演員”的身份,并交代了“這所房子真正的主人一家一直被關(guān)在地窖里”;在揭開真相后小說又戛然而止,引人深思其根源,主題表現(xiàn)得含蓄而不直露。(以上每點3
分,答對兩點即可。答“鋪墊”“照應(yīng)”,分析合理也可酌情給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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