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蘆葦與人
潘剛強
人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
帕斯卡爾說：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人的全部尊嚴就在于思想，思想形成人的偉大。
法蘭西無愧為誕生思想者的偉大國家。塞納河穿過巴黎城，河邊已經(jīng)沒有蘆葦，思想還在生長，像蘆葦一樣頑強地生長。
置身協(xié)和廣場中央，我抬頭仰望，來自尼羅河畔古埃及的方尖碑，三千年了，依然高高地聳立，追求永生的思想，使石頭獲得與蘆葦一樣漫長的生命。
三百年前，英勇的巴黎市民攻占巴士底獄，民主思想武裝起來的蘆葦，沖破封建專制的禁錮，揭開了十八世紀法國大革 命的序幕。
千禧年到來的前夜，埃菲爾鐵塔被燈光照射得通體透明，塔架的每一根鋼材，像成熟的葦稈一般金碧輝煌。這座用鋼鐵蘆葦編織起來的龐大建筑，象征工業(yè)文明邁開巨人的步伐，在曾經(jīng)布滿蘆葦?shù)暮訛┑厣希豢勺钃醯乇枷蛐碌氖兰o。
羅丹雕塑的思想者，成熟男人，赤身裸體，不像蘆葦那么脆弱，強壯而健美�？伤闹w與神態(tài)表明，思想者是痛苦的。蘆葦沒有思想，它不會痛苦。人有思想，自以為有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可悲。怪不得人類一思考，上帝便發(fā)笑。蘆葦在思想中得到永生。
蘆葦并不比人脆弱，它的生存繁衍能力令人驚訝。
蘆葦?shù)姆N子會飛天，會游水，它究竟如何播種，我們恐怕永遠無法弄清。不是不可能，恰恰它的可能性太多。面對太多的可能性，任何唯一的選擇，變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會挑花眼，眼前一片茫然。
風(fēng)是天生的播種家，蘆葦花絮輕飄飄，借風(fēng)飛播，隨隨便便飄到二、三里外。鳥更是天才的播種家，它們常常將杰作，出人意料搬上絕境，墻頭，屋脊，高高的寶塔尖，或是寄生在大樹的枯洞、腋窩里。每一顆蘊藏生命的種子，收割，搬運，獸鉆，牛踐，筑壩，墊路，搭棚，蓋房，種子落在水中，它隨波逐流，掉在地上，它隨遇而安，只要粘上泥灘沙洲，春來便會發(fā)芽。
栽蘆葦，移蔸也行，插條也行，蘆葦莖稈橫著埋入泥土，哪怕不砍斷，一腳把它踐倒淤泥也行，蘆葦只要沾土，全株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會萌發(fā)新苗。
在自然生境中，蘆葦?shù)母鶢钋o匍匐橫走，發(fā)蔸快，縱橫交錯，形成網(wǎng)狀。甚至在水面上都可以形成較厚的根狀莖層，人、畜行走無虞。
即使浸泡在洪水中，蘆葦葉片還可以呼吸，保持微弱的光合作用。莖稈的節(jié)部，會長出不定根，攝取養(yǎng)分保持生長的力量。
這就不奇怪，你很難看到單根蘆葦獨處的身影，它們天性喜歡熱鬧，抱團叢生，繁衍成龐大的群體，密密匝匝，整整齊齊，決不會空閑半寸土地，也不會浪費一絲陽光，平地躥起幾米高，將河洲湖灘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腳下。
蘆葦?shù)谋P根錯節(jié)，便是中國社會，便是人在江湖復(fù)雜的社會關(guān)系：家庭，家族，單位，團體，地方一個舉目無親、孤獨飄零的流浪漢，完全徹底融入江湖。
人的根深扎江湖，似乎無形，又有形，似乎摸不著看不見，卻又切身感受冷暖自知。江湖是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利益網(wǎng)，相克相存，罩住每一根蘆葦，大自然按照弱肉強食的規(guī)則，分配陽光、雨露、空氣、泥土、水份，甚至伴生的植物，寄生的昆蟲，還有你的天敵，決定你最終的命運，到底是編成葦席，還是化為紙漿，或者干脆被一把火燒掉，化作一股黑煙散去，或者被牛一腳，踐倒在泥潭深處。所有這一切的不可預(yù)知，中國人，將它歸結(jié)為命運。
聽天由命，其實這個主宰一切的天，不在頭頂上，而是置身其中的江湖。
人是一根脆弱的蘆葦，離開了群體，它很快會被風(fēng)雨打倒，沉入污泥濁水。
特立獨行的思想者，不屑學(xué)脆弱的蘆葦。他們要學(xué)泰山頂上的青松，巍然屹立傲蒼穹。
僥僥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歷史的現(xiàn)實很奇怪：先驅(qū)者永遠無法擺脫犧牲的宿命，思想在石頭底下蔓延，蘆芽從枯草叢中鉆出來。
（選自《青年文學(xué)》2009年第8期）
16.文章的開頭幾段用了不少筆墨寫與法蘭西有關(guān)的物、事和人，這樣寫有什么作用？（4分）
17.作者在文中描寫的蘆葦有哪些特征？（5分）
18.結(jié)合全文，談?wù)勀銓祟}蘆葦與人的理解。（6分）
參考答案：
16.運用比喻，選取大量的材料，生動形象具體地說明法蘭西無愧為誕生如帕斯卡爾一樣的思想者的偉大國家，思想像蘆葦一樣頑強地生長。（3分。手法1分，分析2分）也與下文寫蘆葦形成比較，從而更加突出人雖脆弱卻能思想的可貴。（1分）
17．①借風(fēng)飛揚播種； ②移栽沾土即活； ③抱團叢生，繁衍成群； ④盤根錯節(jié)。這些特征都是為了表現(xiàn)蘆葦生存繁衍能力強大。
（評分標準：特點4分，一點1分，總結(jié)1分。）
18.①人如蘆葦一樣，頑強，繁衍能力強；（1分）但也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1分）盤根錯節(jié)，不能離開群體。（1分）②人又不同于蘆葦，不甘脆弱，會思想，敢思想。（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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