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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論(節(jié)選)_詩歌鑒賞

編輯: 路逍遙 關(guān)鍵詞: 詩歌鑒賞 來源: 逍遙右腦記憶


道德論(節(jié)選)

[英國]蒲柏

我們到泰門的莊園去過上一天,

人一到都嚷了,“浪費了多少金錢!”

多神氣,多堂皇;龐然大物,派頭大,

就可惜一點也出不來諧和與優(yōu)雅。

偉大,在泰門看來,就在于設(shè)計到

把整個大人國都搬進你的頭腦。

因此,他就把房子蓋成了一座城,

池墻一片海,花壇一大?山墩:

誰不會發(fā)笑,一見到主人出來,

一個小昆蟲,給輕風(fēng)一吹就直擺!

看周圍多少個大堆,大堆的小氣相!

全場是高出地面而加工的石頭壙;

前面有兩個小愛神在噴水;一個湖

在后面,錦上添花叫北風(fēng)更刺骨。

然后他的園子就招你嘆賞,

你向哪一邊看去,造句,哪一邊都是墻!

一點也不插進醒醒眼目的曲折、

毫無妙構(gòu)的野趣調(diào)一調(diào)景色;

樹林對樹林點頭,條條徑有弟兄,

平臺的兩頭只互相反映一通。

受罪的眼睛只見到自然反了譜,

樹剪成石像,石像一叢叢像樹;

這里是噴泉,從來不放水噴淋;

那里是涼榭,不帶一點兒涼蔭;

海王后揚長而直穿過雁來紅花廂;

角斗士在花間比武或者傷亡;

沒有水,海像在垂頭喪氣,叫難過,

燕子在尼羅頭積士的石甕里做窠。

老爺走前來,一表堂堂的威儀,

讓你見到他這樣,滿肚子歡喜:

別忙——按正規(guī)上去——這差了一段——

先得過那個灼熱的長臺流夠汗

等到你把兩腿拖到了十層的陡坡上,

直走到他的書房口,他才會賞光。

他的書房!有哪些作家上了他的書架?

老爺關(guān)心的是書本,不是作家;

他指點給你看書背上年代分明,

要緊是誰家的印刷、誰家的裝訂。

看,有些是犢皮面,另外些也講究,

看來是無可再好了,那些是木頭。

洛克、彌爾頓,你找也沒用處,

這些書架上不收任何現(xiàn)代書。

現(xiàn)在你聽見了禮拜堂鐘響,

喚你去領(lǐng)教祈禱的闊氣排場:

輕松的音樂,一陣陣起伏不定,

叫靈魂跳著蹦蹦步去上天庭

瞻仰天花板,你只見到處橫陳

佛里奧或者拉蓋爾所畫的天圣,

伸腿舒躺在金碧輝煌的云端,

把整個樂園都堆上你的眼簾。

軟墊同柔和的牧師請你來坐坐,

他從不講地獄來打擾文雅的耳朵。

可是聽!一座座自鳴鐘報時請吃飯,

一百雙腳步磨擦著廳堂的白石板:

豐富的餐柜有彩繪蛇盤繞,裝點,

張口的特賴屯噴水來給你洗臉。

這算是吃飯嗎?這算是家常的廳堂?

不,這是一座廟,是百牛大祭場,

隆重祭天,舉行得無比的莊嚴,

喝酒都要照節(jié)拍,吃菜按板眼,

每道菜收去得飛快,你敢賭咒說

桑哥碰到的鬼博士和魔棍準在座。

每一出戲中間抖索的盤子叮當響,

從湯到甜酒,一直到“天保佑國王”。

豐富里挨餓,隆重是白吊胃口,

殷勤里嘗夠了珍饈的苦頭,

受夠了款待、體貼,我累到告辭,

從早到晚厭透了有禮的放肆;

我咒罵這樣子不會打算的糜費,

敢說我哪一天都沒有這樣倒霉。

可是讓有得穿,空肚子有得吃,

讓農(nóng)夫?持了生活,生產(chǎn)了糧食

給一群子女:盡管硬心腸拒絕,

慈善的虛榮心會叫他無意中供給。

另一個時代會看見金黃的麥穗

蓋遍了坡面,上花壇點頭相對,

豐收深埋了他這盤驕傲的設(shè)計,

歡笑的舍利斯重新統(tǒng)治了土地。

(卞之琳譯)

【賞析】

《道德論》是蒲柏后期的作品,由四篇信札體長詩組成,它們分別是《致伯靈頓公爵的信》(1731)、《致巴瑟斯特男爵的信》(1733)、《致科巴姆子爵的信》(1乃4)和《致一位女士的信》(1735)。這四篇長詩原本與另外三篇信札體長詩合在一個集子里出版,但到了1744年,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蒲柏抽出了這四篇長詩,準備以《四篇道德信札》的名字重新出版,甚至還對友人說,它們代表了他的最高成就,能夠令他詩名長存?上挛幢M,他便撒手人寰了。后人在編輯出版他的作品的時候,為這四篇長詩冠上了《道德論》的標題,沿用至今。這里節(jié)選的詩段,出自《致伯靈頓公爵的信》。

伯靈頓公爵是蒲柏的摯交,他在建筑和庭園方面的品位與蒲柏十分相近。1730年,伯靈頓公爵出版了一冊有關(guān)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建筑家安德烈亞•帕拉第奧的書籍,分析了這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的建筑風(fēng)格。蒲柏看了這冊書后,深深佩服伯靈頓公爵的藝術(shù)品位,同時也聯(lián)想到當時英國社會良莠不齊的建筑和庭園,覺得有必要撰寫詩文,提升大眾的藝術(shù)品位,于是有了《致伯靈頓公爵的信》。這首長詩共204行,第1-98行分析了高雅品位和低俗品位在建筑、庭園中的體現(xiàn);第99-176行,也就是這里的選段,詳細描寫了低俗品位的典型,即泰門;第177-204行寄托了蒲柏對未來的設(shè)想。

蒲柏在描寫泰門的莊園的時候,很明顯地用了諷刺的藝術(shù)手法。我們知道,蒲柏不但對韻律和措詞駕輕就熟,還是個諷刺的大師。他善于把法國式的文雅與英國式的巧智融合在一起,用干凈利落的語言形式表現(xiàn)滑稽可笑的生活內(nèi)容。在18世紀的英國文壇上,他的諷刺藝術(shù),與同時代的諷刺作家斯威夫特、阿布斯諾特、蓋依等不相上下。在這個選段里,蒲柏讓我們跟隨窮人的腳步,去泰門的莊園游歷了一天,感受低俗的品位如何浪費財田。

選段一開始,蒲柏就直言,“我們到泰門的莊園去過上一天”。“我們”是誰?在詩歌中,“我們”是受到泰門施舍的窮人們。至于泰門,他的形象經(jīng)過羅馬帝國時期的傳記作家普盧塔克和后來的莎士比亞的作品得以固定,是家財萬貫、揮霍無度的代名詞。“我們”到泰門的莊園的目的,無非是接受施舍,填飽肚子,但結(jié)局怎樣呢?“我們”不僅肚皮空空,還累得兩腿發(fā)軟。這一切都源自泰門低俗的品位。

泰門的低俗,首先表現(xiàn)在他錯誤地理解了建筑中的“偉大”。他以為富麗堂皇的建筑,就是空間尺寸的龐大,于是妄圖“把整個大人國都搬進”他的莊園里。他把“房子蓋成了一座城”,“池塘一片海”、“花壇一大琛山墩”……但宏偉的外觀“一點也出不來諧和與優(yōu)雅”,倒是處處顯得凡俗、愚蠢。其次,泰門不懂得庭園藝術(shù)。他的庭園,“一點也不插進醒醒眼目的曲折、/毫無妙構(gòu)的野趣調(diào)一調(diào)景色”,布局呆板,景物呆滯,完全起不到令人賞心悅目的作用。當“我們”汗流?背地穿過“長臺”,走到泰門的書房的時候,書架上的藏書繼續(xù)暴露了泰門的低俗。泰門“關(guān)心的是書本,不是作家”,他按照書本的年代、版本、裝訂、材料等外在的標準來選擇藏書,完全忽略了書本的內(nèi)在價值。更為可笑的是,書架上居然還擺放著一些外觀上像書本、實際上只是“木頭”的書籍。蒲柏的辛辣之處,可見一斑。接著,“我們”到了禮拜堂,只聽見不合時宜的音樂,只看到不合場面的繪畫(大多數(shù)18世紀的人們認為,裸露的人體繪畫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禮拜堂,即使是大師的作品),就連布道的內(nèi)容和祈禱的方式都是不合教義的。最后,終于到了泰門款待“我們”的時間了。吃飯的大廳里,到處是不協(xié)調(diào)的裝飾,“彩繪蛇盤繞”、“張口的特賴屯噴水”早已過時,過于鋪張的宴請和過于正式的禮節(jié)讓“我們”局促不安,也來不及品嘗美味佳肴。“我們”帶著饑餓、疲倦和厭煩離開了泰門的莊園。

“我們”雖然咒罵泰門的低俗,但也心知肚明,正是泰門低俗的品位讓“我們”得以生存。在泰門眼里,體積的大小、數(shù)量的多少才是品位的象征,若要實現(xiàn)這樣的品位,便需要雇傭人力。所以,泰門“慈善的虛榮心會叫他無意中供給”,使窮苦大眾維持生計,繁衍后代,可以說,他的“驕傲的設(shè)計”,在低俗中促成了莊稼的豐收。

蒲柏一直堅信,品位高雅的人能夠合理支配財富,但是,品位低俗的人能夠在客觀上幫助到別人。社會的進步,人類的發(fā)展,應(yīng)該使得人人安居樂業(yè)、人人品位高雅。但是,如何實現(xiàn)這樣一個美好的生活狀態(tài)呢?蒲柏在《致伯靈頓公爵的信》的第三部分里,把希望寄托給“英明的君主”。以我們現(xiàn)在的目光來審視歷史的話,蒲柏的設(shè)想深受階級的局限,事實上,這也是絕大多數(shù)古典主義文人的通病。(蔡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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