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

[德國]歌德

宙斯，你可以布云作霧，

遮黑你的天，

你可以像兒童斬殺薊草花球那樣，

對橡樹和山頭練武;

但你動不了我的大地，

我的茅屋，它不是你造的，

還有我的爐灶，——

你忌妒我爐中的火。

群神啊，在太陽下

我找不出比你們更可憐的東西!

你們靠微薄的祭品

和禱告的氣息

寒酸不堪地?持你們的威嚴;

你們之免于挨餓，

全靠孩童和乞丐——

那些輕信的愚人。

在我的，

我還懵懂無知，

我迷茫的眼睛仰望太陽，

仿佛上天有耳，

聽得見我的怨訴，

還有與我一樣的心，

對被壓迫者懷有同情。

有誰幫助過我

反抗日空一切的巨人族?

有誰救我出死亡，

救我出奴役?

這一切，豈不是全靠一顆

神圣赤熱的心自力完成?

赤熱的心啊，年輕而善良，

卻受了騙，竟去感謝

那上界酣睡者的救助!

要我敬神?有何理由?

你何曾減輕過重壓下的痛苦?

你何曾止住過憂懼者的眼淚?

把我銩煉成人的，

難道不是那萬能的時間

和永恒的命運——

它們同樣主宰著我和你?

你大概曾錯誤地估計：

我該憎惡生命，

我該逃入荒漠，

因為并非一切如花的夢都能成熟?

我坐在這兒造人，

按照我的形象，

造出一個種族，和我相像，

好叫他們?nèi)ナ芸�，哭泣�?/p>

享受，歡樂，

并且對你不敬，

像我一樣!

(飛白譯)

【賞析】

約翰•沃爾夫?qū)?bull;歌德是可以追步文藝復興時代巨人們的又一位巨人。歌德曾在大學學習法律，1770年與赫爾德結(jié)交，并共同發(fā)動了狂飆突進運動。1775年歌德到魏瑪公國任樞密顧問，此后狂飆的熱情趨于平靜，漸漸過渡到“古典主義”階段。由于對?廷事務的厭煩，歌德于80年代后期曾秘密出走意大利，在意大利重新汲取了詩情，回國后辭去政務,勵志文章。1794-1805年的十年間，歌德與席勒親密合作，完成了許多重要作品，使這十年成為德國“古典主義”的黃金時代。歌德的創(chuàng)造力一直維持到他的晚年，長篇《威廉•麥斯特的漫游時代》和詩劇《浮士德》都完成于歌德80歲高齡之后。

歌德在詩歌、戲劇、小說等方面都有巨大的成就。詩體悲劇《浮士德》是歌德的最高成就，寫作時間的跨度也幾乎達到60年。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歌德嘗試過無數(shù)的主題和無數(shù)的詩體，包括數(shù)以千計的抒情詩，也包括像《赫曼與竇綠苔》這樣的敘事長詩。

《普羅米修斯》一詩，是歌德青年時代即狂飆突進時期的代表作，作于1774年。這首詩的體裁是頌歌體，原文格律自由而無韻，本來是歌德打算寫的劇本《普羅米修斯》中的一段獨白，后因劇本未完成，遂獨立成篇。

《普羅米修斯》既體現(xiàn)了啟蒙主義的理性力量，也飽含著狂飆突進運動的熾烈熱情，這也許是歌德最激越最有力的詩了。歌德認為：希臘神話中的巨人猶如基督教中的撒旦。彌爾頓在《失樂園》中寫撒旦寫得很好�？墒侨耸巧系墼斓�，而撒旦一味引誘、破壞，這就使撒旦在道義上處于不利地位。巨人普羅米修斯卻是人的創(chuàng)造者，他對神堅決反抗，是站在有利立場上的，因而也是更有詩意的，更壯美的。

這首頌歌的第一節(jié)諷刺眾神之王宙斯兇神惡煞，外強中干，“布云作霧”不過是虛張聲勢，他至多只能管天，不能管地。地是屬于普羅米修斯所造的人類的，而人類又掌握了火，這使宙斯?jié)M懷忌恨，但又束手無策。

第二節(jié)活用了古希臘喜劇大師阿里斯托芬的喜劇《鳥》中的典故。在這出古代喜劇里，鳥類建立了空中國家，普羅米修斯說：從那時起，再沒有烤肉的香味升到群神住的天上，神都餓急了。歌德以此表示對群神的蔑視，并且指出群神之所以能維持統(tǒng)治，全靠人們愚昧的崇拜供奉——這兒指的實際上是德國人愚昧落后的現(xiàn)實維持著封建諸侯的統(tǒng)治。

第三節(jié)，詩人用普羅米修斯的口，反省童年時代對神的天真輕信。第四節(jié)說普羅米修斯曾與巨人族交戰(zhàn)，幫助過宙斯取勝。而神對此并無貢獻，并不是什么救世主。接著，詩人描繪了啟蒙主義者自覺、自主的成熟過程，并在詩的末節(jié)中寫出了畫龍點睛之筆：普羅米修斯不僅是盜天火者，更重要的是他造成了一整個不敬神的種族。

普羅米修斯是一個啟蒙主義者的形象，他的最后幾行臺詞非常質(zhì)樸，不加任何修飾，但其力量卻可以震撼天國!(飛白)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14547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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