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仗的種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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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對仗的種類,自古至今沒有統(tǒng)一分類的標準,各種書上所列類格各異。《文心雕龍.麗詞》列出言對、事對、正對、反對四類;《詩苑類格上》說,唐代上官游韶謂詩有六對,即正名對、同類對、連珠對、雙聲對、疊韻對、雙擬對;唐代日本僧人遍照金剛(弘法大師)之《文鏡秘府論》稱對仗有29種類格。詩詞格律專家王力教授,認為"詞的分類是對仗的基礎。"(《詩詞格律》38頁)他在《漢語詩詞律學》中,按照傳統(tǒng)的詞的分類(主要是名詞的細分)將對仗分為11類,每一類中又分若干種,共28種。為了初學者便于掌握,這里試從兩個方面來談談對仗的分類,一是以對仗的工整程度來分類,二是介紹至今仍常用的幾種對仗的類型。其中有交叉和重疊的地方,作些必要的說明,盡量避免費辭。
對仗按其工整程度來講,一般分為兩種,即工對與寬對。
工對要求對仗得工整嚴謹。不僅要求同類詞相對,而且相對的詞范疇越小、關系越親近、字面越對稱,則對仗越工。古時并沒有現(xiàn)代語法中那些詞類術語,如名詞、動詞、形容詞等等,有時候,有人把字分為實字、虛字,動字、靜字等。王力教授按漢語現(xiàn)代詞類系統(tǒng)(現(xiàn)在語法學界對詞的分類意見還不完全統(tǒng)一),根據(jù)律詩對仗的特點,把詞分為九類:
1.名詞;2.形容詞;3.數(shù)詞;4.顏色詞;5.方位詞;6.動詞;7.副詞;8.虛詞;9.代詞。
所謂詞的范疇最小、關系最親近、字面最對稱主要是名詞。舊時把名詞又分為天文、時令、地理、器物、宮室、衣飾、飲食、文具、文學、草木、鳥獸、魚蟲、形體、人事、人倫等門。各門中又分為若干類。同一門相對便工,同類相對更工。例如毛澤東《長征》: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薄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五嶺"和"烏蒙",同屬地理門中的山名對山名;"逶迤"和"磅礴",都是形容詞連綿字;"騰"和"走"都是形體動詞"細浪"和"泥丸"都是細小的形象,亦屬地理門。"金沙水"和"大渡橋"同屬地理門中的專門地名;"拍"和"橫"都是形態(tài)動詞;"云崖"和"鐵索"同屬地理門中的地形地物名;"暖"和"寒"同是形容氣候的。這兩聯(lián)都是極工的對仗。
有的名詞雖不屬同一門類,但是相鄰,如天文對時令、地理,器物對衣飾等,也能成為工對。毛澤東《送瘟神》(其二):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作意化為橋。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雨"對"山",前者屬天文門,后者屬地理門,鄰類相對;"天"對"地",前者屬天文門,后者屬地理門,也是鄰類相對。其余"紅"對"青","隨心"對"著意","翻作"對"化為","浪"對"橋";"連"對"動","五嶺"對"三河","銀鋤"對"鐵臂","落"對"搖",都是關系親近、字面對稱的相同詞類。所以這兩聯(lián)也是很工的對仗。
有些詞既不同門類,也不相鄰,但在文學作品或言語中常常平列的字,如詩酒、花鳥、人地、金玉等,也算工對。例如:

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杜甫《不見》)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杜甫《春望》)
草青臨水地,頭白見花人。(白居易《感春》)
曉戰(zhàn)隨金鼓,宵眠抱玉鞍。(李白《塞下曲六首》之一)

錢鐘書說:"律體之有對仗,乃撮合語言,配成著屬。愈能使不類為類,愈見詩人心手之妙。"并例舉了中晚唐與孟郊并稱為"苦吟詩人"的賈島的:"獨行潭底影,數(shù)息樹邊身。"這一聯(lián)中的"潭"與"樹"、"影"與"身"皆不同類,但成為極工的一聯(lián)。詩人自注曰:"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流淚。"(《談藝錄》185頁)可見這種"使不類為類"的對仗,以雕琢為工,鑄字煉句取勝,須得下番苦工的。
對仗用數(shù)詞、顏色詞、方位詞可以為工整增色。例如杜甫《絕句四首》(其三):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首詩中的數(shù)詞---"兩"對"一","千"對"萬";顏色詞---"黃"對"白","翠"對"青";方位詞---"西"對"東"。所以歷來被譽為對仗極工整的一首絕句。又如毛澤東《答友人》頷聯(lián):

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

這一聯(lián)里的"竹"與"霞","淚"與"衣",都是名詞,但不同門類,字面亦不對稱;可是因為有了"斑"與"紅"顏色詞對顏色詞,"一"與"萬","千"與"百",數(shù)詞對數(shù)詞,形成工整的氣氛,這一聯(lián)也可視為工對。
工對中連綿字只能跟連綿字相對。連綿字當中又分名詞連綿字,形容詞連綿字,動詞連綿字,副詞連綿字。相對的連綿字必須詞性相同。連綿字用得好,也能為對仗的工整增色。例如: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王維《和賈舍人早朝》)
詩思沉浮檣影里,夢魂搖曳櫓聲中。(戴復古《月夜舟中》)
天際欲銷重慘淡,鏡中閑照正依稀。(韓琮《霞》)
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毛澤東《送瘟神》之一)

在一聯(lián)對仗中,只要多數(shù)字對得工整,就是工對。譬如李商隱《無題》中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身無"對"心有","彩鳳"對"靈犀","雙飛"對"一點",都非常工整;而"翼"對"通",卻不怎么工整;"通"為不及物動詞,在這里可作為名詞用,整個對仗還是工整的。
有些對仗并不具備上述條件,但因它對仗的方式巧妙,也算工對,這些留待介紹對仗類型時,再作說明。
舊時做詩學對仗,為追求工整,學童還要學兩類書。一類是對韻書,就是前面提到的《笠翁對韻》、《聲律啟蒙》、《訓蒙駢句》等;還有一類是辭藻對偶門類書,如《詩腋》、《詞林典腋》等。前者是要熟讀背誦的;后者一般不要求背誦,只要求抄寫,既練小楷,又加深對各門、各類相對的辭藻的印象,應用時可以按圖索驥去查找。對韻書是以平聲30韻為綱,把對仗編成歌訣,既學對仗,又記詩韻,還可以學到不少典故。在《近體詩的押韻》一章中介紹了《笠翁對韻》一東韻的一段對偶歌訣,下面再介紹《聲律啟蒙》中典故較多的六魚韻三段對偶歌訣。

有對無,實對虛,作賦對觀書。綠窗對朱戶,寶馬對香車。伯樂馬,浩然驢,戈雁對求魚。分金齊鮑叔,奉璧藺相如。擲地金聲孫綽賦,回文綿字竇滔書。未遇殷宗,胥靡困傅巖之筑;既逢周后,太公舍渭水之漁。
終對始,疾對徐,短褐對華裾。六朝對三國,天祿對石渠。千字策,八行書,有若對相如;垷o戲蝶,藻密有潛魚。落葉舞風復高下,小荷浮水卷還舒。愛見人長,共服宣尼休假蓋;恐彰己吝,誰知阮裕竟焚車。
麟對鳳,鱉對魚,內(nèi)史對中書。犁鋤對耒耜,畎澮對郊墟。犀角帶,象牙梳,駟馬對安車。青衣能報赦,黃耳解傳書。庭畔有人持短劍,門前無客曳長裾。波浪拍船,駭舟人之水宿;峰巒繞舍,樂隱者之山居。

這三段歌訣中有從《史記》、《漢書》、《晉書》、《說苑》、《天臺山賦》以及傳說中引出的典故23個。不是說,老同志啃大部頭古典書籍,精力不濟嗎?一席盛宴胃口吃不消,不仿來點小吃零嘴。翻翻這類對書,看看注釋,查查原著,可能是蠻有味兒的。
下面再介紹《詞林典腋》地理門中的"春山"、"秋山"條目,(為了醒目,酌改排列格式):

春山:送青/橫翠青帳/畫屏石橫/林密花香/泉韻歌鶯/戲蝶繡嶺/煙溪紅點杜鵑/白分蝴蝶白云四面/綠柳前頭千峰雷雨/百和花香
秋山:白云/黃葉清高/碧瘦朝爽/夕佳斷壁/疏林云霞現(xiàn)/風月清崖楓老/路菊香螺黛淺/畫圖寬竹兼露密/藤與風長削成青玉/截斷碧云

上海書店出版社82年影印出版的清.湯文璐編著的《詩韻合璧》,附有《詩腋》和《詞林典腋》,可惜字太小,編排不醒目,沒有標點符號,缺乏必要的注釋。如果加以編排、標點、注釋,重新出版,也可以作為學舊體詩的工具書。
舊時學對仗除讀上述兩類之外,還要應對----老師出上句,學生應下句。童年跟一位老塾師學經(jīng),附帶學詩。他很重視應對。據(jù)他說,應對如何,不僅考核你對仗的水平,而且還反映你的志向、品德等等。我的家鄉(xiāng)---江蘇南通---清末出了個狀元---張謇(中國近代工業(yè)、教育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幼時學詩,老師出的上句是"人騎白馬門前去",張應以"我踏金鰲海上來"。消息傳出,鄉(xiāng)里都夸這孩子將來大有出息,父母大喜,于是傾家供其念書。我的那位老師,這故事不知講過多少次。他給我講的經(jīng),講的詩,幾乎都忘光了,這故事還記得。舊時之所以對學童強調(diào)學對仗,還與八股文有關。明清兩代科舉考試作文,格式是固定的----八股。"八股文實駢儷之支流,對仗之引申。"(錢鐘書《談藝錄》32頁)

寬對是與工對相對而言的。它只要求詞性相同,門類不必相同;意義基本相對,不要求逐字相對。如毛澤東的《吊羅榮桓同志》的頸聯(lián):

長征不是難堪日,戰(zhàn)錦方為大問題。

"長征"與"戰(zhàn)錦"對,"不是"與"方為"對,但"難堪日"與"大問題",雖同是名詞,卻不同門類,亦不逐字相對。又如《和柳亞子先生》頷聯(lián)

三十一年還舊國,落花時節(jié)讀華章。

"三十一年"與"落花時節(jié)",除"年"與"節(jié)"同屬時令門類,字面相對外,其余三字都不相對,但四字都屬時間概念,意義相對"還"與"讀",都是動詞;"舊國"與"華章",同為名詞,但不同門類。跟上一聯(lián)相比,這一聯(lián)工整的程度更寬一些,也可以叫做半對半不對;又因其上下兩句中一些字雖不合對偶的條件,但是意思是對稱的,所以又叫"意對"。律詩首聯(lián)的對仗本來可用可不用,所以常見用半對半不對的,如:

匈奴猶未滅,魏絳復從戎。(陳子昂《送魏大從軍》)
遠渡荊門外,來從楚國游。(李白《渡荊門送別》)
飲茶粵海未能忘,索句渝州葉正黃。(毛澤東《和柳亞子先生》)

這類寬對也有人用于頷聯(lián)的。如杜甫《月夜》頷聯(lián):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又如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頷聯(lián):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前人律詩頸聯(lián)大多較為工整。如蘇軾的《和子由澠池懷舊》:

首聯(lián)---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散行)
頷聯(lián)---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ㄒ鈱Γ
頸聯(lián)---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寬對)
尾聯(lián)---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散行)

工對在修辭美、和文字整齊美上有其優(yōu)長,但其過于拘謹,往往束縛作者思想感情的充分表達。形式服從內(nèi)容,作詩不應該為了追求工對損害內(nèi)容,而是要在充分抒情達意、深化意境的前題下,該工則工,該寬則寬。寬對雖然其工整嚴謹不如前者,但詠物抒情較前者方便,而且若對得好,別有風致。王力"一般地說,宋詩的對仗比唐詩纖巧;但是宋詩的藝術水平反而比較底。"這是就總體而言的。但宋代蘇軾、陸游等詩人的許多律詩,詩風雄渾豪邁,想象豐富,善用比喻,藝術水平很高。這和他們善用對仗有很大關系。尤其是陸游,沈德潛說他:"七言律隊仗工整,使事熨貼,當時無與比埒。"(《詩話晬語》)現(xiàn)代學者錢鐘書先生對其評價更高:"放翁比偶組運之妙,冠冕兩宋。"(《談藝錄》118頁)錢先生對蘇軾的評價也很高:"唐人衰楓之語,一入東坡筆下,便爾旖旎纏綿,真所謂點鐵成金,脫胎換骨者也。"(同上121頁)蘇、陸作品中的對仗,在深化意境的前提下,該工則工,該寬則寬。前面介紹蘇軾的《和子由澠池懷舊》就是一例,"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由于用生動的比喻,闡發(fā)了人生哲理,語言自然流暢,因而萬口傳誦,還被濃縮為"雪泥鴻爪"的成語典故,至今仍被廣泛運用。陸游《游山西村》的頷聯(lián)"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明花暗又一村。"是一聯(lián)對偶極工的"就句對"(后面介紹對仗類型時還要說明"就句對"亦是工對),狀景委婉明麗,同時由于其中蘊含著人生哲理,人們不論干事業(yè)、做學問,都會遇到類似的境界,因而常被人引用,至今傳誦不衰。陸游《夜泊水村》:
腰間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銘。
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
記取江湖泊船處,臥聞新雁落寒汀。

這首詩的頷聯(lián)是寬對,出句三仄尾;頸聯(lián)半工半寬,雙拗一救。這兩聯(lián)用典精當,語言流暢,國仇未報、壯士空老的激憤之情躍然紙上。這也就是《紅樓夢》里林妹妹所說的"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奇句"。
初學者,最好先在工對上下點工夫,把各類詞性搞清楚,把對仗的基礎打好,然后再學寬對。寬對做得好,很不容易,它雖然修辭美、整齊美不如工對,但它更講究寓意深刻、比喻恰當、形象生動、語言流暢。錢鐘書寫道"律詩之有對仗,乃撮合語言,配成眷屬。愈能使不類為類,愈見詩人心手之妙。"(《談藝錄》185頁)唐人賈島,專以雕琢為工,鑄字煉句取勝,時稱"苦吟詩人"。他寫了一首題為《送無可上人》的五律,其頸聯(lián)為:"獨行潭底影,數(shù)息樹邊身。"詩人自注曰:"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可見詩人撮合不類為類,下了多大的苦工。
對仗除按工整的寬嚴程度分為工對、寬對之外,還有按其他標準來分類的。下面分別介紹按不同標準分類的常見的十一種類型:
甲.按上下兩句的關系來分,有以下類型:
(一)正對。出句、對句的意思是同一方向并立的,相互補充,相互烘托。例如:"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毛澤東《長征》)"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魯迅《自嘲》)"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杜甫《登樓》)這類對仗雖然上下兩句意思同一方向并立的,但各具意義,內(nèi)容并不相同。正對上下兩句的內(nèi)容,須力避同義、近義。因為短小的近體詩中須包含豐富的內(nèi)容,若出現(xiàn)重復內(nèi)容,哪怕是一點,也會使詩作顯得臃腫、蒼白。
(二)反對。出句、對句的意思反向并立,具有強烈對比、映襯作用。"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毛澤東《和柳亞子先生》)"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魯迅《自嘲》)"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杜甫《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這類對仗揭示矛盾尖銳,表達愛憎分明,形象對比強烈,做得好具有很高的藝術感染力。
(三)流水對。上下兩句的意思是延續(xù)的,兩句只可連貫起來理解,不可分割,次序不可顛倒,像水順流而下,故稱流水對。如"宜將余勇追窮寇,不可沾名學霸王。"(毛澤東《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和郭沫若同志》)"偶值大心離火宅,終遺高塔念瀛洲。"(魯迅《題三義塔》)"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洲前蘆荻花。"(杜甫《秋興》)前面介紹的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的頷聯(lián)、頸聯(lián)都是流水對。流水對用得好,一氣呵成,語意連貫,如行云流水,亦可增強詩的藝術感染力。
乙.以調(diào)字遣詞的方法,增強對仗的修辭美、工整氣氛,有如下類型:
(四)借對。又稱"雙關對"、"假對"。有借義、借音兩種。
借義對:一字多義的,詩中用甲義,同時又借其乙義或丙義跟聯(lián)句中相應的字相對。如毛澤東《到韶山》中"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看上去,"犧牲"和"日月"不能相對,前者是動詞,后者是名詞。但"犧牲"還有另一意義----古代把作為祭品的牲畜稱為"犧牲"。這樣,"犧牲"作為名詞,就可以對"日月"了(按上下兩句的關系看,這一聯(lián)還是流水對;按"犧"與"牲"相對,"日"與"月"相對,這一聯(lián)又是"就句對",所以這一聯(lián)分屬三型)。杜甫《曲江二首》中的"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尋常"怎么能對"七十"呢?原來古代八尺為尋,一丈為常,"尋常"作為數(shù)目,就可以對"七十"了。溫庭筠《蘇武廟》中的"回日樓頭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鎧甲"的"甲"借"甲乙"的"甲","丁壯"的"丁"借"丙丁"的"丁","甲"、"丁"同為天干,互為對仗,極為工整。
借音對:甲字的發(fā)音跟乙字的發(fā)音相同,詩中用甲字,借同音的乙字跟聯(lián)句中的相應的字相對。如李商隱《錦瑟》中的"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滄"字發(fā)音與顏色詞"蒼"字同,所以可與同為顏色的"藍"字相對。孟浩然《裴司士見訪》中的"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梅。""楊"與"羊"同音,可與"雞"相對。杜甫《秦州雜詩》中的"馬驕珠汗落,胡舞白蹄斜。""珠"與"朱"同音,可與"白"相對。郭沫若《詠邱少云烈士》中的"戳穿紙虎功長在,縛住蒼龍志不磨。""紙張"的"紙"與顏色的"紫"同音,所以與"蒼"字相對。
借對做得好,可為對仗工整增色,但須具備豐富的知識和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例如魯迅《贈畫師》首聯(lián):"風生白下千林暗,霧塞蒼天百卉殫。"是一聯(lián)極工的對仗。意思是由于南京國民黨當局的反革命文化圍剿,漫天白色恐怖,文壇百花凋零。原來南京在唐朝曾有"金陵"、"上元"、"白下"等名稱。詩人巧妙地選擇了"白下"以代表南京國民黨當局。這樣,"白"對"蒼",顏色對顏色;"下"(與"地"同義)對"天",地理對天文,非常工整。
(五)就句對。也叫"當句對"、"句中對",就是在同一句中的詞語自成對仗,同時又與另一句成對。例如毛澤東《解放軍占領南京》的頷聯(lián)"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其中"虎踞"與"龍盤","天翻"與"地覆"分別構成工對,同時兩句又構成對仗。又如杜甫《登岳陽樓》的頷聯(lián)"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其中"吳"與"楚"、"東"與"南"、"乾"與"坤"、"日"與"夜"分別構成同類對,同時兩句又構成對仗。李商隱《二月二日》的頷聯(lián)"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中的"花須"與"柳眼"、"紫蝶"與"黃蜂"各自成對,同時兩句又構成對仗。這種對仗,即使上下句相對的詞類不同門類,因其既自對又相對,雖寬亦工。例如杜甫《閣夜》尾聯(lián):"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粗看是寬對,細看,"臥龍"與"躍馬"人名對人名,"人事"與"音書"同屬人事門,這一聯(lián)既自對又相對,可列為工對。要學好就句對,須掌握名詞的門類系列,具備工對功底。
(六)掉字對。就是同一句中使用相同的字作對仗。這種對仗也是古詩中常見的,杜甫的七律中掉字對很多,用得很精妙,如《曲江對酒》的頷聯(lián)"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出句中的兩個"花"字與對句中的兩個"鳥"字相對;《江村》的頷聯(lián)"自去自來梁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出句中的兩個"自"字與對句中的兩個"相"字相對;《白帝》的頸聯(lián)"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出句中的兩個"馬"字與對句中的兩個"家"字相對;《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的尾聯(lián)"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出句中的兩個"峽"字與對句中的兩個"陽"字相對。掉字對同時也是"就句對"。看:"桃花"與"楊花"對,"黃鳥"與"白鳥"對;"自去"與"自來"對,"相親"與"相近"對;"戎馬"與"歸馬"對,"千家"與"百家"對;"巴峽"與"巫峽"對,"襄陽"與"洛陽"對。掉字對實際上是"同字對"與"就句對"的結合,所以更能增加對仗工整的氣氛,同時讀起來朗郎上口,顯示其音律美。還有一種"借音掉字對",就是在同一句中用音同義不同的字作對仗,如白居易《放言》(其五)的頸聯(lián)"何須戀世常憂死,亦莫嫌身漫厭生。"這一聯(lián)出句的"世"與"死",對句的"身"與"生"都是音同義不同的字,工仗更為別致。這類對仗也是比較難作的,作者須具有相當?shù)男揶o素養(yǎng)。
丙.用調(diào)字遣詞的方法,既增強對仗修辭美又增強音律美,除上述掉字對外,還有:
(七)疊字對。又稱"連珠對",就是在聯(lián)句中用疊字。例如毛澤東《冬云》的頷聯(lián)"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其中"滾滾"對"微微"便是。古詩中疊字對是常見的,如王維《積雨輞川莊作》的頷聯(lián)"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崔顥《黃鶴樓》的頸聯(lián)"晴川瀝瀝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杜甫《登高》的頷聯(lián)"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詩歌中疊字用得好,表情達意或強烈、或委婉、或深沉;狀物描景繪聲繪色,可見可聞;并且讀起來擲地有聲,顯示其音律美,但用得恰到好處卻不太容易。例如形容流水,有潺潺、汩汩、滔滔、滾滾、湍湍等疊字,用哪一組疊字最適合,則應視水流的流量、速度、形態(tài),以及作者所要抒發(fā)的情感等而定,還要平仄合轍。
(八)雙聲、疊韻對。聲母相同的連綿字叫雙聲詞,韻母相同的連綿字叫疊韻詞。例如"依稀"兩字的韻母都是"i",這連綿字就叫疊韻詞;"彷佛"兩字的聲母都是"f",這連綿字就叫雙聲詞。雙聲詞互對叫雙聲對;疊韻詞互對叫疊韻對。如許渾《尋周煉師不遇》:"零落槿花雨,參差荷葉風。""零落"和"參差"都是雙聲,這對仗就稱雙聲對;朱淑真《元夜》"但愿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繾綣"、"朦朧"都是疊韻,這對仗就稱疊韻對;魯迅《悼柔石》:"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依稀"和"變幻"都是疊韻詞,這對仗也稱疊韻對。學做雙聲疊韻對須掌握較豐富的連綿字和必要的聲韻知識。
。Y構特殊的對仗:
(九)隔句對。又稱"扇面對"。四句組成的兩個對仗,與一般結構不同,它第一句跟第三句相對,第二句跟第四句相對。例如:白居易《夜聞箏中彈蕭湘神曲感舊》前四句:

縹緲巫山女,歸來七八年。
殷勤湘水曲,留在十三弦。

這實際上是一副上下聯(lián)各十字平仄相同的對聯(lián)。又白詩《酬劉主簿》中的:

我隨鵷鷺入煙云,謬上丹墀為近臣;
君同鸞鳳棲荊棘,猶著青袍作選人。

這實際上是一副上下聯(lián)各十四字平仄相同的對聯(lián)。扇面對在詩中不多見,而在詞里面,如《沁園春》、《望海潮》等長調(diào)中卻是常見的。
(十)錯綜對。就是在一聯(lián)中相對稱的字或詞錯了位。如毛澤東《吊羅榮桓同志》頸聯(lián):"斥鷃每聞欺大鳥,昆雞長笑老鷹非。"這一聯(lián)中"大鳥"與"老鷹"對稱,可是錯了位置。劉禹錫《始聞秋風》首聯(lián):"昔看黃菊與君別,今聽玄蟬我卻回。"這一聯(lián)中"君"與"我"對稱,也錯了位置。有的對仗錯位不只一字、一詞,如:"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云。"(李群玉《杜丞相筵中贈美人》)這一聯(lián)中以"六幅"對"一段",以"湘江"對"巫山",都錯了位。詩人所以用錯綜對,一是為了押韻,如第一例;二是為了句順,如第二例;三是為了遷就平仄,如第三例。
戊.虛詞入對。虛詞包括介詞和助詞,介詞如:與、和、共、同、并、于、還……等字;助詞如:也、矣、焉、哉、乎、耶……等字。在《怎樣讀詩詞》一章中曾說過:詩講究省略,一般很少用虛詞;用濫了,那就散文化了;实蹖懺娭啵^于乾隆,一生寫了四萬多首,他的詩里助語用得過濫,故錢鐘書批評"清高宗以文為詩,助語拖沓,令人作嘔。"(《談藝錄》179頁)但是在一定條件下,詩中虛詞用得恰當而巧妙,則別有風致。
(十一)虛詞對虛詞入對,古來不乏佳篇,如:"賈公竟行矣,邵公淚泫然。"(張籍《奉和陜州十四翁》)"處世心悠爾,干時思索然。"(李群玉《春寒》)"已矣歸黃壤,傷哉夢白雞。"(楊萬里《虞丞相挽詞》)虛字對或直抒胸臆,慷慨悲壯,或太息底吟,委婉深沉,做得好,具有相當強的藝術感染力。例如元好問《衛(wèi)州感事二首》之一中"離合興亡遽如此,棲遲零落竟安之",數(shù)百年來人們用以慨嘆朝代的興廢,久詠不衰。林則徐《赴戍登程》中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一聯(lián),閃耀著顧全大局和愛國主義的光輝,后來成了人們臨危受命的贈言。
對仗有兩種避忌。
一種叫做"合掌"。所謂"合掌",就是一聯(lián)的出句和對句的意義相同,即同義詞相對,例如:"千憂集日夜,萬感盈朝昏"。象這樣的整個對仗都用同義詞相對是罕見的,但同義、近義相對,例如:"日月如梭逝,光陰似箭飛。"類似這樣的對仗,在初學者的作品中卻是常見的。這兩句都是形容時光流逝的,"梭逝"、"箭飛",形象沒有什么差別,同前面講比、興章里說的博喻不同,博喻的各種喻體各有其特征,使被形容的本體更豐滿,更鮮明,更感人,而喻體同義、近義,徒增累贅。在介紹"正對"時曾講過,作詩講究言簡意賅,力避內(nèi)容重復,故詩家視"合掌"為大忌。
另一種避忌是兩聯(lián)對仗結構雷同,即上一聯(lián)對仗方式與下一聯(lián)對仗方式完全相同。兩聯(lián)雷同,就顯得詞語結構呆板,所以詩人極力避免,極少違反。但這種現(xiàn)象在當前出版的一些報刊、詩集上并不少見。這里從一本詩集中的一首七律中摘出中間兩聯(lián):紅旗高舉跨時代,觀念更新促大潮。
法度常抓循軌道,宏篇續(xù)寫領風騷。
這兩聯(lián)的第一第二字,"紅旗""觀念""法度""宏篇",都是名詞仂語;第三第四字,"高舉""更新""常抓""續(xù)寫"都是動詞仂語;第五字,"跨""促""循""領"都是動詞;第六第七字,"時代""大潮""軌道""風騷"都是名詞仂語。上下兩聯(lián)相對的詞類完全相同,結構完全一樣。這種詩家之忌,在報刊、詩集中出現(xiàn)的頻率,不比平仄上的"孤平"少。初學者出點差錯是難以避免的,問題在于編者,或者不明此規(guī),或者疏于檢查,未認真把關。由于報刊上常見,乃至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形成誤導。希望舊體詩的編者們對此能引起注意。
律詩的思想性、藝術性,在很大程度上通過頷聯(lián)、頸聯(lián)對仗的藝術枝巧體現(xiàn)出來。提高這種技巧,主要靠多學古今優(yōu)秀作品和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被錢鐘書譽為"比偶組運之妙,冠冕兩宋"的陸游,"然亦不無蹈襲之嫌者"。錢先生舉出了不少例子,其中有著名的《游山西村》一聯(lián):"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其前,強文彥有:"遠山初見疑無路,曲徑徐行漸有村"的詩句。毛主席《答友人》中的"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不是也有"蹈襲"杜甫《秋興》中的"江天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的痕跡嗎?律詩不避蹈襲,有的詩人,蹈襲前人作品,由于有自家的新意,更上一層樓,成為傳世名篇。在《比、興兩法是不能不用的》一章里,介紹了晚唐秦韜玉的《貧女》,這詩在許多唐詩選集中大都選上了。而與秦韜玉同時代、年長幾十歲的李山甫也有一首《貧女》,這詩除《全唐詩》錄有外,在其他選集中很少見到,詩曰:

生平不識羅衣裳,閑把荊釵亦自傷。
鏡里只應諳素貌,人間多自信紅妝。
當年未嫁還憂老,終日求媒即道狂。
兩意定知無處說,暗垂淚珠濕蠶筐。

這兩首詩都是寫一個未嫁貧女的獨白,傾訴惆悵抑郁的心情。非常明顯,秦詩是蹈襲李詩的,但秦詩語意雙關、含蘊豐富,思想性、藝術性遠超李詩。首聯(lián):"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就把一個待嫁的貧女,不見媒人前來成全的哀怨和盤托出,濃縮了李詩的全篇;頷聯(lián)和頸聯(lián)同時用了兩個反對:"誰愛風流高格調(diào),共憐時世檢梳妝。敢將十指夸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刻劃出貧女高尚而自恃、能干而鄙俗的鮮明性格,藉以鞭撻社會環(huán)境的不公,表達封建寒士獨清獨醒的情懷;尾聯(lián)則畫龍點眼:"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以貧女自己婚事茫然無望,卻年復一年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沉痛,抒發(fā)寒士為上司捉刀獻策、久屈下僚、不為世用的憤懣。
學對仗,乃至學寫詩填詞,都不避蹈襲古人和今人,關鍵是有創(chuàng)新意識,敢于立異出奇,自別流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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