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瑪麗
[英國]柯珀
我們的天空初起烏云，
第二十個年頭已經(jīng)將盡;
唉，但愿這是最后的不幸!
我的瑪麗!
你的精神越來越低落，
我看你一天天越來越弱;
使你衰下去的是我的苦楚，
我的瑪麗!
你的針一時亮光閃閃，
在此以前為我從不安閑，
現(xiàn)在不再閃光，生鎊放在一邊;
我的瑪麗!
雖然你會歡歡樂樂，
同樣仁慈的為我做活，
你的視力不能同心愿合作!
我的瑪麗!
但是家庭主婦任務(wù)，你完成得好，
你的全部線索用魔術(shù)的技巧，
把我的心一重一重圍繞，
我的瑪麗!
你的并不清楚的表現(xiàn)，
好像是夢中的語言;
無論表示什么，仍然使我喜歡，
我的瑪麗!
你的銀發(fā)，一度烏黑發(fā)亮，
現(xiàn)在比東方初曉的金光，
更為我的眼睛所欣賞，
我的瑪麗!
因為看不見它們，看不見你，
還有什么值得看的東西?
太陽為我也是白白升起，
我的瑪麗!
可憐和你同枯同朽，
同樣無力的是你的雙手，
可是我你握手，同樣輕柔，
我的瑪麗!
你的四肢這樣軟弱無力，
每走一步就要兩人扶起，
可是你仍然把人愛惜，
我的瑪麗!
雖然抱病，你仍然愛人，
冬季年齡并不覺得凄冷，
對于我依然是可愛可親，
我的瑪麗!
但是，我憑經(jīng)常留心深懂：
我每每顯出憂心忡忡，
總把你的微笑變?yōu)槌钊荩?/p>
我的瑪麗!
假如我將來的命運
和過去很相似相近，
終于會粉碎你疲累的心——
我的瑪麗!
(李霽野譯)
【賞析】
威廉•柯珀生于牧師家庭，母親早逝，他很小便被送到寄宿學(xué)校生活，埋下了憂郁癥的種子。成年后，他與堂妹的戀情不為叔父所接受，精神極度抑郁，被送入療養(yǎng)院治療�？梢哉f，威廉•柯珀終生為憂郁癥所困，不時發(fā)作，嚴(yán)重時甚至精神失常，但正是這樣一位飽受精神折磨的病人，寫出了許多至今仍深受大家喜愛的詩歌。在18世紀(jì)的英國文壇上，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具有承前啟后的意義。他的諷刺詩均用英雄雙韻體寫成，內(nèi)容龐雜，風(fēng)格與古典主義大師蒲柏相近。同時，他也創(chuàng)作了大量無韻體詩，往往興之所至，隨意成詩，抒發(fā)個人對宇宙、人生的看法，贊美上帝，歌頌大自然，與后來的華茲華斯相呼應(yīng)。此外，柯珀還是英國文學(xué)史上頗具盛名的書信作者。
這首《給瑪麗》，是柯珀的抒情詩佳篇，寫于1793年�，旣悾撮L期陪伴在柯珀身邊的安溫太太。他們兩人相依為命，情感罵深。然而從1791年開始，瑪麗便不斷遭受中風(fēng)的侵?jǐn)_，癱瘓在床，形容憔悴�？络暧懈杏诂旣惖亩髑�，執(zhí)筆寫下了這首感人至深的詩篇。
詩歌開頭提到“第二十個年頭已經(jīng)將盡”，其實柯珀與瑪麗的相識，早已超過20年，只不過對于他們兩人來說，1773年是個非常重要的年份。在這一年，柯珀向寡居的瑪麗求婚，如若不是他的精神疾病再度發(fā)作，兩人很有可能就在那一年結(jié)婚了。雖然他們終身未成夫妻，但他們相敬如賓，同甘共苦，相伴到老，感情之深不亞于真正的夫妻。“我們的天空初起烏云”，顯然，這是指瑪麗身染重病。瑪麗是柯珀的精神支柱，她的喜怒哀樂牽動著柯珀的生活和情感�；\罩在瑪麗命運中的“烏云”，同樣也籠罩在柯珀的人生道路之上。
接著，柯珀告訴我們，瑪麗的精神“越來越低落”，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络暾J為，瑪麗遭受病痛折磨，都是因為長年累月照顧他、為他不辭辛勞所致，這既讓他充滿感激之情，也令他愧疚萬分。所以，我們看到，柯珀不無自責(zé)地說，“使你衰下去的是我的苦楚”，言下之意，正是自己的精神疾病，累垮了瑪麗的血肉之軀。
在隨后的詩節(jié)中，柯拍一點一滴地透露出瑪麗的現(xiàn)狀：她的雙手已經(jīng)無力縫補，她的視力開始模糊，她的言語表達困難，她的頭發(fā)業(yè)已蒼蒼，她的雙足無法動彈。疾病和衰老正在吞噬著瑪麗的生命，但即便如此，柯珀眼中的瑪麗，仍然是那么寬厚、那么仁慈、那么美麗�？络昊貞浧瓞旣悶樽约翰賱诘臍q月，心中充滿感激;他從瑪麗不再方便的言行舉止中感受到她想要繼續(xù)照顧自己的生活的愿望，心中泛起陣陣漣漪。瑪麗對他的關(guān)愛，并不因為疾病而有絲毫的停止。她的拳拳之心，仍然帶給柯珀無盡的溫暖。
然而，對于柯珀這樣一位精神脆弱的老人來說，僅僅擁有瑪麗的關(guān)愛之心，而失去瑪麗的現(xiàn)實相伴，這樣的生活是不可想象的�？络陱默旣惖牟⊥粗凶x出了她的生命將要延續(xù)的方向，他為不遠的將來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而“憂心忡忡”。而瑪麗呢，她也為柯拍的“憂心忡忡”而憂慮不已。他們都感受到生命對于雙方的殘忍，都為了使雙方內(nèi)心寬慰而掩飾個人的愁苦，也都因為相互了解而看到了彼此憂愁的內(nèi)容。
最后一節(jié)詩的內(nèi)容，既是柯珀對于自己將來生活的預(yù)測，也是瑪麗真正牽掛不已的原因。長久以來，柯珀只有在瑪麗的悉心照料下才能走出憂郁癥的陰影，維持身心平和。對于柯拍來說，瑪麗是他生活歡樂的源泉，是他精神疾病的拯救天使。離開了瑪麗，他很有可能回歸到那個陰暗的、絕望的憂郁世界里，沒有光明、沒有溫暖、沒有希望,傷感故事。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柯珀的預(yù)測、瑪麗的擔(dān)憂。1796年，瑪麗病逝，柯珀深受打擊，幾乎精神崩潰。雖然他還有其他友人的陪伴和幫助，但孤獨和無助的感覺始終緊緊拽住他的心靈，過早地奪走了他的生命。
全詩共有十三節(jié)，在每一節(jié)詩歌中，前面三行押同一個韻，最后一行均以“我的瑪麗”結(jié)尾，寫得情真意切，讀來催人淚下。法國批評家圣伯夫(Sainte-Beuve)在他的《星期日評論》里說：“這溫柔無比的哀歌是用淚寫的。”英國詩人丁尼生則稱此詩“幾乎不能卒讀，因為其中情感的深刻溫柔幾乎到了令人苦痛的程度”。(蔡海燕)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yy-art.cn/shiju/1650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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