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
[德國]德羅斯特許爾斯霍夫
我倚靠在陽臺的圍欄之旁，
等候著你，你這柔和的光。
在我的上空，仿佛混濁的水晶，
漂浮著一片溶溶流動的天庭;
緩緩伸展的湖水閃著幽輝，
是串珠散開還是云的眼淚?
暮靄四合，聽到淅瀝的聲響，
我等候你，你這柔和的光。
我站在高處，身旁是菩提樹冠，
眼底是它的樹枝、樹條和樹千;
飛舞的夜蛾在葉間發(fā)出嗡嗡聲，
我看到火蟲亮光閃閃地上升，
花兒搖搖晃晃，像半入睡鄉(xiāng);
我覺得，像有一顆心漂向海港，
一顆心，它充滿了幸福和憂思，
以及歡樂的往昔時日的影子。
暮氣上升，黑影從四面涌來——
柔和的光輝，你在何處徘徊?——
黑影涌來，仿佛罪惡的思想，
穹蒼的碧波好像在晃晃蕩蕩，
火蟲的閃光已經(jīng)停止閃爍，
夜蛾也早已向地面上沉落，
附近只聳立著森嚴(yán)的群峰，
像一群陰沉沉的法官，在黑暗之中。
樹枝在我的腳邊咝咝作響，
像輕聲告誡，又像死別一樣;
遙遠(yuǎn)的谷中升起營營之聲，
像法庭上群眾的私語之聲;
我覺得，好像我必須作出辯明，
好像是一個浪子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
像抱著凋零的心，孤孤單單，
寂寞地懷著自己的罪孽和辛酸。
這時，一幅銀紗垂降到湖上，
你緩緩地升起了，虔誠的光;
你輕撫著高山的陰暗的額頭，
法官全部變成了溫和的老頭;
水波的顫動變成含笑的秋波，
各處枝頭都看到水珠在閃爍，
每一顆水珠都仿佛一間小房，
里面閃亮著的燈火之光。
月兒啊，你宛如我的遲暮的友人，
以青春之身結(jié)交我這個淪落人，
你讓我那些行將死滅的回想
籠罩著一層生命的柔和的回光，
你不像太陽，令人目眩神迷，
在火海之中生活，在血中長逝——
你仿佛病詩人的詩篇一樣，
雖屬冷淡，可卻是柔和的光。
(錢春綺譯)
【賞析】
《月出》是德羅斯特許爾斯霍夫的一首歌詠?zhàn)匀�、富有感情的風(fēng)景詩的代表作。詩人通過自己敏銳的觀察力，把月亮升起這一景象以優(yōu)美、生動的筆法展現(xiàn)在眼前，閃耀著浪漫主義詩歌晶瑩奪目的光芒。
此詩用美麗凄愴的詞句歌頌月亮，透著一種淡淡的憂傷。這是許爾斯霍夫詩歌的一個特點(diǎn)，與其自身的經(jīng)歷密不可分。許爾斯霍夫從小體弱多病，很少與外界來往。父親去世后，和母親、姐姐住在僻靜的呂施豪斯莊園，過著寂寞的生活，而且終身未婚。半隱居的生活影響了她的詩歌創(chuàng)作，她的詩篇有意避開社會事件和政治斗爭，或者在宗教里尋求慰藉，或者在山水中寄托感情，詩中充滿了憂傷氣質(zhì)�！对鲁觥肪褪窃娙私杳鑼懺鹿馐惆l(fā)憂傷情懷的一首詩。
全詩可從多個角度進(jìn)行賞析。首先，《月出》體現(xiàn)了詩人女性的特殊敏感和十分細(xì)致的觀察力。詩人細(xì)致地描畫了月夜中的菩提樹、夜蛾、花兒以及湖面上的光和影在月亮升起過程中的細(xì)微變化。正如沃斯勒教授評價(jià)的，在這首詩中，“渺小萬物的生存與活力、聲音、氣息、光線、映象、搏動，甚至于微不足道、了無生機(jī)的細(xì)粒的存在和本性在這里都得到極其細(xì)膩的描繪，同時又借助隱喻和幻影得以提高，取得間離效果&rdquo,人生智慧;。其次，詩人反復(fù)使用移情手法。“樹枝在我的腳邊咝咝作響，/像輕聲告誡”的“告誡”，“一幅銀紗垂降到湖上，/……你輕撫著高山的陰暗的額頭”的“輕撫”，都是移情的實(shí)例。再次，詩中多次使用了“法庭”這一借喻，十分新奇。詩人把月亮還未升起時候的群峰比作“一群陰沉沉的法官”，把山谷里自然界的聲響比作“法庭上群眾的私語”，用“法官全部變成溫和的老頭”這一溫情的變化來表現(xiàn)月亮升起、月光照在高山上給詩人情緒帶來的微妙變化。此外，如用詞講究、格律嚴(yán)謹(jǐn)?shù)鹊�，�?xì)心的讀者自不難體會。
詩的末尾，詩人把月亮和“病詩人的詩篇”相比，認(rèn)為二者具有一種同質(zhì)的美，那就是發(fā)著“雖屬冷淡，可卻是柔和的光”。這是很耐人尋味的，對理解詩人的風(fēng)格和精神不無裨益。(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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