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虎的夢

[法國]李勒

暗黑的和開花的藤蔓叢中，

悶熱凝滯的空氣充滿了飛蟲，

那羽毛華責(zé)、唧唧哌哌的鶴鵡，

野生的猴群，還有黃背的蜘蛛，

都纏卷在樹根之間，倒懸著蕩秋千。

就在這兒，那殺牛宰馬的兇手

踏著均勻的步伐回來，陰森而疲勞，

它沿著老死而長滿青苔的樹千走，

摩擦著筋肉發(fā)達的彎弓似的腰;

從因陣陣焦渴而張開的口里

吐出短促的氣息，嘶啞而粗暴，

嚇慌了被中午的火烤暖的巨蜥，

它們像道道火光般逃進了焦黃的草。

它回到不見天日的密林間的洞中，

頹然倒地，在平坦的巖石上伸展肢體，

伸出巨舌舔光了爪子，睡意蒙?，

把目光呆滯的金色的眼睛瞇起;

在它喪失了活動性的力的幻覺中，

它尾巴在搖擺，兩脅微微顫動，

它夢見：在一片蔥綠的林莽里，

它一躍而起，把濕淋淋的爪子

扎進驚恐而狂吼的牛群肉中。

(飛白譯)

【賞析】

你大概見過描繪雄獅或勐虎的動物畫吧?然而類似的動物詩卻比較少見，即便有，也是寓言詩，其中的角色大抵是人披上了動物的毛皮。

勒孔特•德•李勒卻侵犯了動物畫的領(lǐng)域，以他的詩筆超過了油畫的畫筆。

李勒的主要創(chuàng)作領(lǐng)域是古代文化和自然描寫，其中充滿異國風(fēng)光。寫熱帶動物堪稱他的一絕，從名作《美洲虎的夢》中可窺一斑。詩人把勐獸放在熱帶雨林的典型環(huán)境中來描寫，開頭五行詩就把悶熱的空氣、濃艷的色彩、嘈雜的鳥聲寫得躍然紙上。這時，“殺牛宰馬的兇手”才作為主角登場。詩人像高明的畫家一樣，抓住了美洲虎最有特征的神態(tài)，寫它陰森而疲勞的均勻步伐，寫它“筋肉發(fā)達的彎弓似的腰”，寫它張口吐出的嘶啞粗暴的氣息,傷感故事，寥寥數(shù)筆，寫出了美洲虎倦怠中的雄風(fēng)。接著，詩人又用五行詩來描寫美洲虎回洞到入夢的一系列動作：倒地、伸展、舔爪子、瞇眼睛，直到睡著后尾巴尖還在不由自主地搖擺，兩脅時而發(fā)出微微顫動。--巨大貓科動物的習(xí)性被詩人體察入微地把握住了。

然而詩人寫到這里還只是鋪墊。詩題叫做《美洲虎的夢》，可是詩人把主要篇幅用在鋪墊上，只留下最后叁行用以寫夢。而整個夢只有一躍。——啊，塬來全詩的鋪墊就是為了這夢中的一躍!塬來全詩寫力的倦怠，就是為了“力的幻覺”的爆發(fā)!

據(jù)勒孔特•德•李勒宣稱，他的詩是純客觀的，不動感情的;然而他的詩深處卻悸動著一顆失樂園的心——他不愿獻出來讓人們享用或嘲弄的血淋淋的心。

至于美洲虎象征什么?這個問題唯美主義詩人是不屑置答的。畫家可以畫虎，詩人為何不能?(飛白)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21541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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