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
[法國]戈蒂耶
卡門身材?，茶褐色的線條
勾勒出了吉普賽的眼睛。
她的頭發(fā)屬于陰森的黑夜;
她的皮膚啊，是魔鬼鞣成。
女人們?nèi)颊f她陋質(zhì)丑貌，
男人們卻為她如醉如癡，
就連堂堂托勒多大主教
也拜倒在她腳邊唱贊美詩，
因為在她琥珀色的頸背上
盤著一卷粗大的發(fā)辮，
一旦解開，在幽會的地方，
能把她嬌美的身軀披滿。
而在她暗淡的面色中，
兩瓣朱唇綻開勝利的笑容，
鮮紅的辣椒，猩紅的花朵——
它從心血中蘸取了一片朱紅。
她就是這模樣!黝黑的皮膚
戰(zhàn)勝了更加高傲的美人，
熱辣的光從她眼中射出，
用火種重新點燃饜足的心。
在她野性潑辣的陋質(zhì)里
有那個海的一粒鹽的結(jié)晶，——
裸體的、挑戰(zhàn)的、辛辣的?納斯
就從這個海的深淵誕生。
(飛白譯)
【賞析】
在法國浪漫派家創(chuàng)造的眾多的女性形象中，梅里美筆下的卡門無疑是最富魅力的一個。這個熱情奔放、潑辣大膽的女性形象一出現(xiàn)，便以它那特有的野性美征服了巴黎層。而后作曲家比才又以優(yōu)美的旋律和強烈的節(jié)奏把這個形象推上了歌劇舞臺。從此，卡門這個吉普賽女郎就活生生地在讀者、觀眾的心中樹立起來了。
小說有故事情節(jié)，可以從容刻畫人物的性格發(fā)展，歌劇有音樂唱腔，可以充分展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那么詩歌呢?它是否能以自己的特殊手段建立起一個人們早已熟悉的形象而又獨具魅力呢?與梅里美同時代的詩人戈蒂耶寫下詩歌《卡門》，對此作了肯定的回答。
這是一首鏤金刻玉的詩，是一幅美妙絕倫的畫。我們知道，戈蒂耶年輕時曾在畫家李烏的畫室里學過一段時間的畫，盡管他后來追隨雨果拋棄繪畫而從事文學，但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從畫家的角度觀察事物的習慣：“我是以雕刻家的眼睛，而不是以情人的眼睛來觀看一個女人的。”讀《卡門》這首詩，我們首先感到的是，詩人把他早年學畫的習慣、經(jīng)驗帶到詩里來了。詩歌一開頭，他就以“茶褐色的線條”和大色塊勾勒出卡門的形象：?削的身材、烏黑的頭發(fā)、棕色的皮膚、頸背上一卷粗大的發(fā)辮。這個形象雖然與素描相去不遠，但相當準確、生動，富于力感，具有一種粗獷之美，正與卡門狂放不羈的性格相符。在此基礎(chǔ)上，詩人展開了細部描繪，把重點放在面部形象的刻畫上。這里，戈蒂耶對強烈色彩的偏愛充分顯露了出來。他先用“暗淡”的冷色調(diào)涂抹出卡門的面色，突出她的異國情調(diào);接著用濃烈的暖色調(diào)--紅色畫出她的嘴唇。這里的紅色統(tǒng)一中又有變化，有辣椒的“鮮紅”、花朵的“猩紅”、血的“朱紅”，色彩艷麗強烈，暗示出這位吉普賽女郎旺盛的生命力和強烈的情欲。接下去，詩人作了點睛之筆——給卡門的眼睛點上了一道“熱辣辣的光”。這道光猶如上帝靈光，使本無生命的形象獲得了生命,人生規(guī)劃，它點出了卡門狂放不羈的性格、如醉如疾I的情欲和勾魂蕩魄的女性魅力。
至此，一個“野性潑辣”的卡門形象已經(jīng)栩栩如生地凸現(xiàn)在我們面前。要知道，這里沒有情節(jié)，沒有行動，詩人憑借的只是精心選擇的詩句、音韻和節(jié)奏，是它們把極富動感的形象封存于整齊的四行體詩節(jié)中。
那么，卡門這個形象美嗎?“女人們?nèi)颊f她陋質(zhì)丑貌”，因為她來自另一國度、另一種族，不符合法國人的高雅趣味。無疑，在卡門身上，有一種屬于“陰森的黑夜”的東西，“魔鬼”的東西，那就是強烈的情欲和旺盛的生命力，正是它把男人勾引得如醉如癡。想一想小說中的情節(jié)吧，何賽第一次遇見這個吉普賽女郎，他的生活道路就改變了。為了她，這個誠實善良的來自農(nóng)村的兵士，成了走私犯和殺人犯。因此，在某些批評家看來，卡門這個女人是不道德的，但是，戈蒂耶堅定不移的奮斗目標，就是把藝術(shù)從勸善性批評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適于人生的道德準則并不適用于藝術(shù)，詩自有其本身的道德。卡門這個形象的誕生，在戈蒂耶看來無異于一次審美觀念上的革命，一個新的維納斯的誕生。這個新的美神不同于古希臘神話中那位秀美、姻靜而蒼白的女性，她是富于挑釁性的、“辛辣”的、自由的，代表著“美”的挑戰(zhàn)，赤裸著，從海的深淵升起。(張德明)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yy-art.cn/shiju/17376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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