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月
[阿根廷]盧貢內(nèi)斯
刺耳的軸承不停地坤吟,
它們發(fā)自遠處黃昏的車輪。
枯樹中,有一輪玫瑰色的月亮,
像盛開的鮮花或者嬌艷的蘑菇。
在這窒悶的夏季,
草木垂頭喪氣。
一絲偶然的涼風
減輕了無度的折磨。
那是風車的恩賜,
在蒼白的寧靜中
發(fā)出了詩一般的水的節(jié)奏。
滿月的心靈像薄荷一樣單純,
馬槽里傳來了驢駒的叫聲。垂柳溶入夜色
像一個未曾削發(fā)的修士
在漆黑的水底
默默地念誦著悼亡經(jīng)。
在每一處夜的皺褶里,
望月給漸漸灰暗的原野
涂上級色。
于是,芳草依依
披上神奇的睡衣;
森林瑟瑟,
宛如無謂的海岸;
沉靜的河流倒成了遠去的道路。
白色的微風
給我們送來
耕地上牛至的馨香
還有夏季羅勒
那奶牛草食般
潮濕的氣味
和西瓜似的芳香。原野那湛藍單純的天空
賦予一切美好的志愿以應有的高度。
當偶有孤獨的?士打原上經(jīng)過......
陰暗的門后就會響起姑娘的嘆息、祝福。
當月亮從空中升起,
淡淡的灰白
仿佛蘸滿了香爐的熱氣。
夢幻在一望無際的水中
古怪地打滾。
黃昏的輕松,
像成熟的無花果一樣溫柔;
月夜的夢幻
自得其樂,像鳥兒枕翅而眠。當你從睡夢中幡然醒來
臉上早已灑滿了黎明的光華
望月早已離去,
海一樣的天空沒有留下一絲夜痕。面對無邊的圓盤,
一個動人的傳說就會產(chǎn)生,
在這天庭般平坦的草原
有一神圣的家族離開了幻想的埃及。于是有了該有的一切:
圣母和她的圣嬰,
圣約瑟(有人曾有幸目睹他的車轅)
和那頭在月下草原上不住行走的騾駒。在瑣碎、戲謔的記憶中,
一切被賦予了河根廷精神:
那聲古怪的咳漱......那只最后的沙錐......
(一記好槍法)一次賽馬……兩三個行人和一場溫柔的胡安娜們
與爽朗的佩特羅娜們之間的聚會。月亮在天頂遙控著原野,
靈魂在它的奇跡中伴隨著規(guī)則的律動游蕩、消散,
仿佛湖心的靜水在悠悠天鵝的身邊融化。就這樣,
從月光在身上灑滿銀色到巨輪滾過地平線,
你度過了漫漫長夜。
愛的相思更加堅定只要草原上有一絲光芒,
你就會癡心不渝。
像描一樣留連炊煙……
(儀信譯)
【賞析】
拉丁美洲是塊有魔力的大陸,在這片土地上,文學和故事就像一對美麗的同胞姐妹,交相輝映。許多美麗的故事疏瀹了文學家的靈性,俗語,也是文學作品生生不息的源頭。就像盧貢內(nèi)斯在《原上月》里寫的:“面對無邊的圓盤,/一個動人的傳說就會產(chǎn)生,/在這天庭般平坦的草原/有一神圣的家族離開了幻想的埃及。”盧貢內(nèi)斯以他深厚的文學功底和精湛的藝術修養(yǎng),用這首優(yōu)美的《原上月》向我們娓娓道出拉丁美洲的風土人情以及動人的傳說,讓我們的思緒也在這種靜謐幽深的氛圍中盡情飛揚。
詩人在第一段中賦予象征主義詩歌中的音樂性,采用的則是惠特曼的自由詩的形式,用西班牙古老的、已被人們遺忘的羅曼采謠曲,用對比的意象給我們展示夏季的黃昏時刻:夏季的炎熱讓人們浮躁,車輪“軸承”發(fā)出的單調(diào)“刺耳”的“呻吟”更是讓人無法忍受,但是夏季也有如同“盛開的鮮花或者嬌艷的蘑菇”的“玫瑰色的月亮”。雖然夏季讓人“窒息”,也使“草木垂頭喪氣”,但是“風車恩賜”的那“一絲偶然的涼風”便“可以減輕那無度的折磨”。“涼風”在“蒼白的寧靜中”神秘地歌唱,“發(fā)出了詩一般的水的節(jié)奏”。“滿月的心靈”也“像簿荷一樣單純”而清爽。盧貢內(nèi)斯用自由散漫的筆調(diào)和標新立異的比喻把我們帶進了朦朧曼妙的意境中。
在第二段中,詩人繼續(xù)用優(yōu)美的形象作比喻,以通感的手法化抽象為具象,運用典雅的語言,在遣詞上更加深思熟慮、反復推敲,令人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感,詞匯的寓意更加含蓄和深刻。他把“溶入夜色”的“垂柳”比喻成一個“未曾削發(fā)的修士”,讓“夜”形象化地有了“皺褶”,把“沉靜的河流”化成“遠去的道路”,給“微風”涂上了“白色”,甚至氣味都帶有“奶牛草食般的”、“潮濕”的質(zhì)感,“芳香”都有“西瓜似”的味道。在拉丁美洲民族文學蓬勃發(fā)展的時期,現(xiàn)代主義文學盛行,盧貢內(nèi)斯也受現(xiàn)代主義文學運動的影響,追求純粹的藝術,熱衷韻律的革新!对显隆吩诟衤缮贤黄屏死∶乐拊娙顺S玫母袷剑樟送鈬幕木A,同時也吸收了外來語,甚至有日本“俳句”的優(yōu)美意境。在第三段中,前兩句寫景,后兩句寫人之情,情景相襯,相得益彰,頗有中國《詩經(jīng)》中“興”的韻味。而且,句與句之間搭配勻稱,形式整齊,使詩具有獨特的風味,做到了成功的創(chuàng)新。第四段詩人運用了新奇的比喻,抓住“從空中升起的”月亮的色彩特征,將那種“淡淡的灰白”的顏色寫成“仿佛蘸滿了香爐的熱氣”,想象力超卓。在這里不僅運用了通感的手法,化視覺為嗅覺和觸覺,而且“淡淡”、“灰”與“熱氣”之間的并置使語言充滿了張力。下面的比喻更是別致:“夢幻在一望無際的水中/古怪地打滾。”“黃昏的輕松,/像成熟的無花果一樣溫柔。”“月夜的夢幻/自得其樂,像鳥兒枕翅而眠。”這種對于技巧的探索是別的詩人所無法企及的。
詩人善于學習他人但絕對不事模仿,《原上月》受法國詩人拉弗格的影響,詩人在詩句中鑲嵌著別出心裁的文字游戲。從第五段到結尾的詩句里,詩人不僅引用了神話傳說,還用了許多數(shù)學、醫(yī)學和物理學等方面的術語。詩歌中不僅出現(xiàn)了“圣母和她的圣嬰”、“圣約瑟(有人曾有幸目睹他的車轅)”、“不住行走的騾駒”、“阿根廷精神”,還有“一場溫柔的胡安娜們與爽朗的佩特羅娜們/之間的聚會”。原野上空的“月亮”竟然“在天頂遙控著”原野,“靈魂”的“律動”、“游蕩”、“消散”也奇妙得“仿佛湖心的靜水在悠悠天鵝的身邊融化”。這里的“天鵝”的內(nèi)涵也很豐富,可以參考對馬丁內(nèi)斯《扭斷那天鵝的脖子》一詩的解讀。
這首詩比喻新奇,用韻大膽,幽默詼諧。這部詩集也很受青年詩人的喜愛,直接影響到后來的極端主義作家。不過,因為詩人用了極多的比喻,因此也受到一些詩人的指責,如博爾赫斯曾經(jīng)說過:“我認為盧貢內(nèi)斯的錯誤就是在《感傷的月歷》中為月亮用了太多的比喻……但是我認為,不必把一種東西比作另一種東西也可以寫出詩意來。如果我們用比喻,就會把一種東西變成另一種東西,這可能會是不真實的。”這可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黨嘯林)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yy-art.cn/shiju/18357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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