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蠻子
1“崇洋媚外”這個詞,近些在中國有些火,那些對西方文明熱情擁抱的國人,很自然地被歸入這個詞條之下。殊不知,早在18、19世紀,許多西方人也曾對中國文明充滿著近乎狂熱的崇拜,而且其中不乏有像伏爾泰這樣的啟蒙思想家。
2兩個世紀之前,中國的文官制度與科舉考試、語言文字與文學藝術、圣哲文化與賢明統(tǒng)治等等,無一不受到思想啟蒙家們的盛贊。伏爾泰在《風俗論》中說,“哲學家在東方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精神和物質(zhì)的世界。”據(jù)說伏爾泰在盛贊儒家學說的同時,甚至還在禮拜堂里掛起孔子像,朝夕膜拜。而在霍爾巴哈、波維爾等人眼里,“中國是世界上唯一的將政治和倫理道德相結合的國家”,“如果中國的法律變?yōu)楦鲊姆,中國就可以為世界提供一個作為歸向的美妙境界。”在英國詩人拜倫筆下,中國更被描繪成一個美麗的幻影:“遙遠的中國開來的船/無一不為他卸下馨香的產(chǎn)品”。
3看著歐洲思想家(而不是普通老外)筆下這些炫目的詞句,親愛的同胞、尤其是那些據(jù)說是“愛國分子”的國人,是不是有些暈乎得飄飄然了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是一種無知與譫妄了。
4啟蒙思想家們將十八九世紀的中國描繪成天堂,當然有歐洲人多激情浪漫的因素,至于像拜倫這類瘋子式的天才詩人,將中國虛化為一個理想物也就更不足為奇。但我們不能因此而說啟蒙思想家們是由于腦袋發(fā)熱,而看不到閉關鎖國的中華帝國的種種缺陷。比如同時代的盧梭就認為,中國人考慮更多的是規(guī)矩,他們的倫理更多是掩飾,而他們的人性則多為屈尊和崇上;而中國人的這種特點,以至于在孟德斯鳩看來,不免有些悲觀地不確信“一個能夠保證政治自由的政府是否適合中國”。
5歐洲啟蒙時代的中國觀,當然是不完整的,也更是功利的——啟蒙思想家筆下的中國,不過是他們按照“既定需要”主動剪裁了的文明片段。歐洲啟蒙時代,啟蒙思想家急需一種外力作為傳統(tǒng)思想堡壘的突破口。而中國文化里恰好有他們所需要的東西:比如孔子思想中“有教無類”的不分貴賤的平等觀念、中國科舉制相對開放的人才選拔等等。于是,中國文化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挑戰(zhàn)神權的絕好武器。有人比喻說,中國文化之于歐洲思想啟蒙運動,結果是“拿東方之火煮熟了西方的肉”,此話雖有自大之嫌,卻也不無道理。
6可盡管如此,對于啟蒙思想家來說,中國文化也僅僅是一種工具而已,而不會改頭換面全盤中國化。西方人歷來認為歐洲是世界的中心,潛意識中有一種強烈的優(yōu)越感,自然是不屑于“以華為師”的。據(jù)說當腓特烈大帝在伏爾泰思想的蠱惑下,曾試著向乾隆皇帝提出要求通商。只可惜這位專制而又開明的君主,被吃了個閉門羹。腓特烈大帝后來在給伏爾泰的信中,惱羞成怒地稱中國人“不過是些少見多怪的野蠻人”。這其中,雖然有乾隆的夜郎自大,但也可看出歐洲人蒂固根深的東方落后論。
7這樣我們再來看今天外國人學習中國文化的熱潮——漢語、孔子、kongfu(功夫)、書法、京劇、飲食……這些中國文化符號,無一例外地受到了老外的關注。面對這股前所未有的“中國熱”,我們無疑有必要省思:老外是真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嗎?是真正認同中國文化,還是更多出于一種獵奇心態(tài)?在我看來,答案恐怕更多地傾向于后者。
8而且還要警惕這樣一種盲目樂觀心態(tài):看著發(fā)燙的“中國熱”,便天真地以為中國文化征服了全世界。正如不能因為最近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便以為中國文學站上了世界文學的巔峰一樣——這樣的看法,顯然是無邏輯的。這當然不是否認莫言的文學成就,但事實上,莫言的作品能夠進入西方主流視野,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翻譯”以及“影視”的傳播。因此, 如官方所說的“莫言獲獎是文學的勝利”, 說是翻譯(傳播)的勝利, 至少說是兩者的勝利。
9“中國熱”以及莫言獲諾獎,說明中國文化正逐步走向世界。但也必須清醒認識到,中國文化的國際話語權還存在著很大的落差,甚至根本就無從說起。個中原因恐怕不在于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力不夠,而在于中國當代文化對世界的吸引力不足——諸如京劇、書法等傳統(tǒng)藝術形式無疑是有魅力的,然而較之傳統(tǒng)文化符號的“繁盛”,則是中國當代文化的乏善可陳,我們從中實在拿不出足夠吸引老外的東西。何況,中國一些傳統(tǒng)文化也因保護不力或墨守成規(guī),而呈現(xiàn)衰敗模樣,致使吸引力大打折扣;更為尷尬的是,像書法、茶道等傳統(tǒng)文化,在儒家文化圈的其他國家如日本、韓國,反而做得有聲有色,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削減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吸引力。
10傳統(tǒng)文化“強”而當代文化“弱”這種不平衡狀態(tài),并不是向世界所展示的一個完整而有活力的中國。顯然,未來中國能否在國際文化交流和世界文明格局中具有話語權,取決于中國能否在接續(xù)傳統(tǒng)的前提下,創(chuàng)造出反映時代精神和普世價值的文化符號。當然,在此過程中,我們不能妄自菲薄,老是仰西方人之鼻息,而有必要培養(yǎng)自己的文化評價標準和價值取向,畢竟無論是“中國熱”還是莫言獲諾獎,背后都有著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色彩;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要警惕那種文化自戀的心態(tài),而盲目搞出一套標準與人類文明相隔絕,否則便怡人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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