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璽璋
讀書是要有一點懷疑精神的。孟子說過：“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孟子的話，就是告誡我們不要迷信書本，對于書中所言，不僅不要輕信，還要多問幾個為什么，進(jìn)行一番仔細(xì)的甄別和思考。戴震是有清一代的大學(xué)者，據(jù)說他10
歲時，老師教他讀《大學(xué)章句》，讀到一個地方，他問老師，怎么知道這是孔子所說而曾子轉(zhuǎn)述的？又怎么知道這是曾子的意思而被其門人記錄下來的呢？老師說，前輩大師朱熹在注釋中就是這樣講的。戴震又問，朱熹是什么時候的人啊？老師說，南宋時的人。戴震再問，孔子、曾子是什么時候的人呢？老師說，東周時的人。戴震繼續(xù)問，東周距南宋有多久了？老師說，差不多兩千了吧。戴震于是說，那么，朱熹是怎么知道的呢？老師無言以對。
中國老百姓心地善良，最容易輕信；而歷朝歷代所推行的愚民政策，也養(yǎng)成了我們輕信的習(xí)慣。現(xiàn)在有些粉絲似的讀者不允許別人有挑剔的眼光。他們的邏輯，就是你說某某書有問題，你就該自己寫一本試試。這種盲目的崇拜，正是人性被異化、被遮蔽的結(jié)果。人性本善，這個善，并不單指善良，還有人的知性。而追根究底的懷疑精神正是知性的一種表現(xiàn)。要想成就一個人和一番事業(yè)，這點慧根是不能少的。陳寅恪在王國維沉湖之后為其撰寫的碑銘中，把它概括為“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這是發(fā)揮到極致的一種說法。戴震則指出：“
學(xué)者當(dāng)不以人蔽己，不以己自蔽。”
他的意思是說，讀書人頭腦要清醒，別讓人家忽悠你，也別自己蒙自己。這也恰如梁啟超在《清代學(xué)術(shù)概論》中所言：“
蓋無論何人之言，決不肯漫然置信，必求其所以然之故。”
他還說，戴震能成為一代宗師，皆因他在童時期就表現(xiàn)出這樣一種本能。
其實，梁啟超對于所讀之書也是不肯輕信的。他作《王安石（荊公）傳》，為了弄清楚王安石新政的真相，窮究其原因，不僅反復(fù)研讀王臨川全集，還參閱了宋人文集筆記凡數(shù)十種，與《宋史》所記互相參證。他發(fā)現(xiàn)，《宋史》記載的王安石變法，有許多不實之詞，“
重以入主出奴，謾辭溢惡，虛構(gòu)事實，所在矛盾”
。這是因為，《宋史》完成于南渡以后的史官之手，元人又因而襲之，其中多為反對黨對王安石的詆毀和污蔑，“
其為意氣偏激，固無待言”
。梁啟超則“
一一詳辯之”
，所資之參考書竟不下百種�？梢�，讀書不盲從，不輕信，也是有一定難度的。初做學(xué)問，或容易被別人所蒙蔽，待稍微讀了幾本書之后，又容易被自己所蒙蔽。既不“
以人蔽己”
，又不“
以己自蔽”
，則懷疑的精神固然重要，而質(zhì)疑的能力就更顯得重要。戴震總結(jié)為“
學(xué)有三難”
，哪三難？淹博難，識斷難，精審難。這就是說，即使你有懷疑的精神，即使你不想盲從和輕信，但如果你過不了“
淹博”
、“
識斷”
、“
精審”
這三關(guān)，還是免不了被蒙蔽。
戴震這么說，自是他切身所體會的。而這些體會，“
實從甘苦閱歷得來”
，又不是憑空可以想象的。事實上，要將這“
三難”
變成三不難，殊非易事。歷史上許多大學(xué)者或大師，也只能三取其一，或三取其二。這是因為，時至今日，書籍早已浩如煙海，其中真?zhèn)握`，則殊不知凡幾，梁啟超1921
在天津南開大學(xué)講授《中國歷史研究法》，其中講到如何鑒別偽書、偽事，前后就列舉了近20
條。他還現(xiàn)身說法，講到“
有事雖非偽而言之過當(dāng)者”
，就舉了自己所著《戊戌政變記》一書為例，他說：“
吾二十前所著《戊戌政變記》，后之作清史者記戊戌事，誰不認(rèn)為可貴之史料？然謂所記悉為信史，吾已不敢自承。何則？感情作用所支配，不免將真跡放大也。”
梁氏在這本書中究竟“
放大”
了哪些“
真跡”
，以致所記不敢承認(rèn)為“
信史”
，他沒有說，但他的意思，我想，是要我們再讀此書的時候，一定要帶著疑問的目光，把那些“
放大”
的“
真跡”
還原為真相。
但也不是為了懷疑而懷疑，“
懷疑之結(jié)果，而新理解出焉”
（梁啟超語），并非歷史虛無主義�；蛉缰祆渌f：“
讀書無疑者，須教有疑，有疑者卻要無疑，到這里方是長進(jìn)。”
這正是讀書的辯證法。
12-13
題為選擇題，請在答題卡“
選擇題答題區(qū)”
作答。（12
題選對一項給2
分，選對兩項給5
分，多選不給分。
12
．下列說法，符合文意的兩項是
（5
分）
A
．作者認(rèn)為讀書應(yīng)該要有懷疑的精神，因為有了這種精神，人就不會被蒙蔽。
B
．現(xiàn)在的粉絲讀者不允許別人有挑剔的眼光，他們往往對自己喜歡的作者盲目崇拜，聽不得別人的意見。
C
．人性本善是指人的知性，追根究底的懷疑精神正是知性的一種表現(xiàn)，要想成就一個人或一番事業(yè)，少不了這份知性。
D.
讀書要有點懷疑精神，做到不盲從，不輕信，但讀書要做到不盲從，不輕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
．讀書中懷疑的精神固然重要，但質(zhì)疑的精神更重要，讀書要有懷疑精神，但不是為了懷疑而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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